所在的位置: 鸡眼 >> 鸡眼咋治疗 >> 混凝土森林

混凝土森林

北京哪些雀斑医院好 https://m-mip.39.net/zjft/mipso_8593619.html

(本文推荐使用深色模式阅读)

混凝土森林

“彻底没油了,妈的。”龙把后备箱的油桶挨个晃荡完后,冻得浑身打颤地坐回了驾驶室。

“怎么办?要在这里过夜吗?”张琪赶忙把身上盖着的小毛毯伸到第一排给龙披上。

过夜倒是我们目前面临的最不是问题的问题,问题是我们被困在了无人区。

混凝土森林。

这个先代文明遗留的遗迹,横亘在沙尘漫漫的土城西部,南北绵延不知多少公里,阻挡了西去的所有道路。爷爷说他小时候见到过能跨越整个大陆的巨型飞机,但是那种先进的技术现在早已失传了。目前最结实的固定翼机最多也只能在丛林边缘的上空盘旋几圈,然后铩羽而返。飞行员说那片丛林从高空中看去“像灰土色的毛毯上一根根的绒毛,根本望不到尽头”。

龙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划了根火柴点起来狠抽了一口,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我只能看见黑暗中烟头燃烧的小红点和股股冒出的烟雾。龙抽了一口后把烟传给张琪,张琪抽了一口后又传给我。

我拿到烟的时候一摸手感就知道,这绝对是精心保存的工厂烟,绝版了几十年,抽一根少一根。现在自卷的烟拿得不小心就会散架,卷烟的纸还不如擦屁股的黄纸。

“我们走进来几天了来着……”张琪打断了尴尬的寂静。

“九天吧。”我吐烟的时候边想边说。

“屁,十天了!”龙把烟从我手中拿过去,“我走一天就在仪表盘上轻轻划一道,刚才一摸正好十道。我们困在这鬼地方十天了!现在更好,油没了路还在,他妈的!”

继续陷入寂静。

没有油,晚上车内温度低得吓人,要是不走动的话指不定人第二天早上就冻成棍。走回去已经是不可能了,继续往前还是未知数。突然我和龙异口同声地说:“困吗你们?”

不困的话,收拾所有东西,穿多点,下车走路。

张琪把剩下的食物和水平均分成了三份装进三个人的包里,龙给自己裹了件牛仔布的夹克,把毛线帽小心翼翼地给张琪戴上。我把睡袋塞进背包,又给围巾系了个扣。龙恋恋不舍地摸了摸他那辆破车的前引擎盖,说:“走吧,到前面找胖墩去。不见着胖墩就说明还没到死路。”

我、龙、张琪、胖墩,我们四个是一条地下街长大的野孩子。爷爷摆摊偶遇黑帮火拼被无辜杀害后,我就成了四人帮里的第四名孤儿。龙是实干家,胖墩是理想家,张琪是地下街大美人,我什么都不是,除了读书还有点潜质。不过在这个时代读书貌似是最没用的本领了。龙正式成为这一带老大的那晚,他摸着身上大大小小的新旧伤对我说:“匡子,你要是跟我去打架,保准刀都拿不起来就吓软让人砍死了。”我问他你为什么把我这个屁都不会的人养着,他说我看上去屁都不会,实际上什么屁都能放得响。读书人最会放屁了,要是时候一到,杀人也学得贼快。

胖墩坚决不动杀生,他的梦想只有大陆西岸的那片神秘的土地。我记得小的时候地下街的孩子们还在泥水坑里打滚揍拳的时候,只有胖墩喜欢站在城墙头望着那片绵延千里的灰色遗迹。我们仨一直为胖墩有想闯入禁地的这种危险想法而担忧,胖墩也不止一次向我们表态他不会肆意去冒险。但是其实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该走的人终究是会走的。终于在一个春寒料峭的夜晚,胖墩留下一封信,开着一辆皮卡消失在了混凝土森林茫茫的黑夜里。

“人生就是他妈的赌,赌赢了风光,赌输了滚蛋。”龙抽着烟屁股边走边说,“胖子要是知道我们仨现在这样,他要是死了得笑我们是傻逼;他要是活着,就得笑我们是大傻逼。”这话在我看来很像是某部古老电影里男主角青涩的豪言壮语,但是想一想现在自身的遭遇,又很难不能认同。张琪在路边捡到一截枯木头递给龙,龙划开一根火柴背着风把火炬点燃。

胖墩是大摄影师、大艺术家,这在这个吃不饱饭的社会里是难能可见的。他不会几个大字,但是他画画很有天赋;他把张琪画得像是天上的仙女,却又极尽所有真实的细节,没有一丝夸大。他把那个从垃圾场里扒拉出来的拍立得视若珍宝,因为他手头只有十几张相片,但是用在张琪身上他却从不吝惜。整个土城没多少人见过摄像机、拍立得这类的东西,照片也十分罕见了。所以张琪的拍立得相片自然就成了土城凤毛麟角的形象代言。我知道胖墩是对张琪有好感的,龙肯定多多少少也知道,但是我们都没有明说。很多个夜晚我在给胖墩读有关爱情的书的时候,他都会睁着大眼瞪着天花板听,仿佛把爱情当作朝圣一样令人崇敬的事情。当时间推移,龙日渐春风得意时,这个暗地的较量逐渐结局明朗。

那天夕阳西下,红得有些瘆人的巨大夕阳逐渐消失在西方混凝土森林与天空的交界线。胖墩给皮卡车做了日常简单的保养,他从车底钻出来的时候,龙和张琪正一起从外面回来。

“趁着夕阳,给你俩拍张照吧。我先去洗洗手。”胖墩搓着手对龙和张琪说。

快门按下的瞬间,一张拍立得相片慢慢从相机里吐出来,龙本来就帅,张琪本来就美,加上夕阳的光辉两个人像是刚从天上漫步回来。

胖墩在出走的前一天用掉了他最后一张拍立得相片。

天色微亮,太阳渐渐从我们三人背后爬上来了。清晨刮起了一阵风,这一座座耸立着的灰色巨型建筑,在风的环绕下形成一个个巨型乐器,由远及近地传来“呜呜”的声音,好似神明的合唱。规整的几何形状在地面上投射出规整的几何巨影,光刀把世界粗暴地分割成黑与金黄两种颜色。

在这样重复无趣的地方,很远就能够发现闪烁的不同。前方地平线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泛着金属亮光的小点。

我们仨心照不宣地看了看彼此,都知道那是什么,但都没说话。

龙的得意马蹄在胖墩出走三年后绊倒了,摔得很惨。以我多年来看书的经验,龙还是太天真,想法还是太简单。他造成的错误本可以避免。虽然我只是一个谈兵的大理论家,但是在真正决策之时,我本可以让龙走上更正确的道路。

“土城是混不下去了。”龙左手拿着滴血的砍刀,右手抽着烟说。

“我陪你,你走到哪里我都陪你。”张琪从身后轻轻抱住龙,一头秀发像是瀑布洒在龙的肩膀上。

他们俩过了一会转过身来看了看我,我说:“现在全土城都知道我王义匡是你贺一龙手底下最信任的一条狗,我不跟你走,我留下来等着被扒皮?”

“他妈的什么狗不狗的?你这叫军师,懂吗?军师!”龙拿起来刀指着我说,血甩了我一脸。

“行,听你的,我是军师。你真把自己当古代大军阀了。”我想把血抹掉,反而抹得更匀了,“无所谓,狗和军师都是放屁的好手。”

皮卡空了,三年没见,皮卡的轮胎已经瘪了,玻璃也碎了一地,车漆老化得黯淡无光。座椅上的尘土掩盖住了本来的颜色。龙和我翻遍了整辆车,除了几个食品包装袋没找到其他任何东西。

“胖子还在往前走。”龙缓了缓说。这时候张琪已经累得一步也不想走了。我说要不在这里歇一会,先让琪去车里歇一歇。龙同意了,我俩决定去登顶一座建筑,眺望一下远方看看情况。

混凝土森林里的每一座建筑都形状酷似,远远看去像是棋盘上摆得规规整整的棋子。但是每隔一段距离,建筑群中就会有一幢更加高大的建筑,仿佛矩阵的结点。我和龙来到一座结点的脚下,封闭的铁门已经摇摇欲坠。龙一使劲撬开了大门,一阵尘土瞬间腾起。一道阳光从塔顶直冲下来,原来这座塔就像一座矩形的烟囱,内墙环绕的楼梯直通塔顶。阳光像是金色的藤蔓自上而下生长,在腾起的缭绕尘土中散射出一颗颗跳舞的精灵。

龙和我缓缓盘旋而上。建筑内壁用暗红色的油漆誊写着极其巨大的文字,但是因为掉色太严重,只能隐约看出“重工”二字。塔内光照不足,有些阴冷,我们俩每一步脚步声都被有限的空间无限地放大。

龙的脚步突然停了:“匡子,你也喜欢张琪是吧。”

我的脚步也停了。

小时候爷爷领着我从地下街的废弃工地走过的时候,我正好看见年幼的胖墩在追赶龙和张琪。那时候我们四个也就刚八九岁。那天刚下过雨,空气清爽得掺杂着鲜嫩的泥土气息。胖墩一个飞起跳进泥水坑,亮晶晶的水珠在空中定格的瞬间闪耀出钻石般的光芒。那个瞬间的张琪笑靥如花,那个瞬间的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娶这个姑娘作媳妇。

“以你读的书,脑子里装的知识,你非但不会被别人扒皮,整个土城的帮派都想抢着得到你。”龙仰头看了看塔顶的阳光说,“你跟着我们俩来的原因,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一阵风忽然从塔顶灌下来,一瞬间整座塔发出“呜呜”的呜咽声,悲伤又凄悯。

“胖子是我把他赶走的,我和胖子三年前就决裂了。”龙顿了顿说,“我对他说:‘你走吧,我知道你这些年迟迟不去那片禁地的原因是你牵挂着她,从今以后你不用牵挂了。’

“我不知道胖子是不是还活着,但是要是他知道我不仅没有把琪照顾好,还把她一起带进这里来送死,他做鬼也不会放过我的。

“可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当我输掉一切之后,我心中只剩下了唯一一个念头:找到胖子,不管他是死是活,然后向他道歉,不管他会不会原谅我。”

龙说完这句话就继续向上走了,我一句话也没说,默默跟了上去。

首先映入视线的是清澈无比的蓝天,天蓝得像是刚从湖泊里捞出来。几朵白云悠闲地飘荡,配合耳边呼啸而过的风,让人有种站在山巅的感觉。我和龙眯着眼睛望向西方,发现了令人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是即使在土城居住的时候也很久都没有看到的颜色了,在这片荒芜之地,我和龙清晰地看见西方地平线的交界处有一条长长的绿带。

那是混凝土森林的尽头,一片真正的森林。

我和龙飞奔下巨塔的时候,又刮起一阵风,这次塔内的风声不再是凄悯的呜咽了,“呜哇呜哇”的声音,像是一阵歌声。

到了森林附近,欢喜的同时更应该加倍注意。和龙从塔里跑出来的时候,我们发现几匹狼已经把皮卡车团团包围,张琪的呼救声撕心裂肺。

龙二话不说,抄起撬棍冲了上去。

一共五匹狼,头狼的灰黑色毛发尤其光亮。头狼和另两匹狼看见龙之后转身冲了过来。

“枪!枪!”我在后面大声喊着,但是身体却犹豫了,“你个傻逼,你拿枪啊!”

“傻逼,枪在车里!”龙回头骂了我一句,却一点没有减速。

“张琪!张琪!你拿枪打它们!快!”我又朝着张琪喊。

张琪已经吓傻了,蜷在车里不敢抬头。因为剩下的两只狼已经把爪子伸进车里扒拉了。

头狼率先冲锋,龙一个闷棍给头狼当头一棒。但是右边的灰狼趁机咬住了龙的胳膊,龙一个肘击,捣瞎了那只狼的左眼。

我告诉自己,王义匡,你不能在这傻站着,要不你们仨都会死。

“傻逼匡子,快放个屁,给我冲进车里拿枪打狼!”龙一边拿着撬棍敲狼脑袋一边喊,“臭傻逼,再不去张琪就被狼吃了!”

如梦初醒。

我把撸起来的袖子放下,用平生所能的力气向着皮卡冲锋过去。头狼和另外两匹狼还在与龙纠缠,剩下两匹围着汽车的狼中,已经有一匹把头给伸进窗户了。

“操你妈!”我一脚把那匹狼踹了出来。狼被踹蒙了,在地上打了个滚。车另一边的狼反应明显更迅速,紧接着跳下窗户想来咬我。

我二话不说打开车门,一溜烟钻进汽车,找到龙的背包,拉开拉链,翻到夹层,拿出手枪,打开保险。

狼把它那恶心的大嘴向我扑过来。我扣动扳机,狠狠地把子弹射进了狼嘴里。

狼跌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下了车,我对着另一匹狼又连开两枪,虽然没把它打死,但是它也只能躺在地上抽搐了。

头狼可能从未听见过如此大的响声,三匹狼停止了对龙的撕咬,连忙散开了。

我瞄准头狼对它来了两枪,虽然没有射中,但是对它造成的恐惧已经足够了。头狼“嗷呜”叫了一声,三匹狼一同落荒而逃。

我跑过去看看龙,龙的状况很不好。他满身是血,嘴巴裂了一个大口子,一只眼好像也瞎了。龙硬撑着坐了起来,哗啦啦,一截肠子竟然从肚皮里漏了出来。

我差点当场吐出来,但是我强忍住了。

张琪大惊失色地从车里跑出来,她一把抱住龙,撕心裂肺地哭泣。

龙想说话,但是话没说出来先喷了张琪一脸血。他虚弱的抬起手臂擦了擦张琪的脸,喃喃地用他漏风的大嘴说:“对不起……”

张琪的眼泪滴到龙的脸上,冲散了一点点血迹,她一边难以置信般地摇着头一边用手轻抚着龙的面庞,语无伦次地说:

“不要……不要……”

已经没用了。

“我和匡子看见了……尽头就在前面……不远了……

“你好好跟着他,重新开始生活……

“要是有下辈子,我再长大了一定娶你作媳妇……”

这场面我在无数的爱情作品上看见过,十分老套的爱人分别的场面,但是亲身经历的时候仍然是这么撕心裂肺。

“匡子……”龙把头转过来看了看我,“要不是我,你这个傻逼,早就被人砍死了……”

听到这句话我眼泪没忍住,直接就流了出来。

“你过来,我教你最后一件事……”

我走了过去,龙说:“你这个傻逼,读过书,最会放屁了……我当时说要是时候一到,杀人你也学得快。今天,你就……给我来个痛快,别让我血流干了才死……”

风突然大了起来,卷起一阵尘土,龙狠狠地咳嗽了起来。

“傻逼,快点!”

我让张琪去一边,颤抖着把手枪掏出来,枪口抵在了龙的心窝上。

“傻逼,这次我不会那样了……求你,求你,照顾好她……”龙缓缓把眼睛闭上,“胖子,对不起。”

枪声在巨大遗迹形成的乐器阵列的放大下,在混凝土森林中久久回响。

我和张琪终于走出了混凝土森林,回首望了望这座巨型的遗迹,阵阵呜咽般的风声在里面回荡,仿佛在讲述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再往前走,是一片稀疏的丛林,初春虽仍有些许寒意,但绿色已经开始在这片土地肆意繁衍生长。地平线的尽头,我和张琪若有若无间仿佛看到了一座小房子。

那会是胖墩吗?

AndrewHg




转载请注明:http://www.shiqul.com/jyzl/8237.html

  • 上一篇文章:
  •   
  • 下一篇文章: 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