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记事起就穿着家做鞋疯跑着玩。每当冬天穿着它玩一整天回家后,吃罢饭便团在母亲身边看做鞋。在农村每到冬天家家户户的母亲都忙着做鞋,做鞋水平的高低是衡量贤妻良母的一个标准。在几十层布粘在一起的底衬上,一针一针的用麻线把鞋底缝的密密麻麻,照着剪好的鞋样做出鞋帮,母亲戴着顶针用力的上起鞋来。布底子紧针,母亲每扎进一针后,便凑在鞋上用牙咬住针使劲的拔出。不到两天,我的鞋便最先做了出来。不等引线拆掉,我就甩掉旧鞋穿上新鞋在炕上踱来踱去,夸耀自己的鞋漂亮。睡时也是很不情愿的脱掉。
念小学时,学校里包括老师都清一色的穿着家做鞋。母亲做出的鞋在村子里是顶漂亮的。每当开学时,我伸出脚和同学们比谁的鞋好看获胜后,那得意劲就像是灰姑娘穿上水晶鞋一般。可这种感觉到上了初中就荡然无存了。为让我接受更好的教育,父辈们找人说情让我到城里的学校读书。脚下穿着母亲赶做的新鞋书包里还装着两双的我走进了新教室。当我从书包里掏出布鞋时,一个个穿着时髦的城里学生哄堂大笑母亲的得意之做,我无地自容。尽管期中考试我是班里的第一名,可这土的掉渣的家做鞋无形之中像拉了我的成绩。我不敢再把脚伸出去比鞋漂亮。家庭富裕却老照抄我的城里学生穿着新买的皮鞋,坐在桌子上把脚伸得长长的,炫耀着这是多少多少钱买的什么什么的名牌时,我臊得恨不得挖个地缝把脚埋进去。寒假结束又要上学时,母亲依旧要把布鞋装在我的书包里,我便好歹不肯了,嚷着要穿皮鞋。最终我还是背着装有两双布鞋的书包委屈的去了学校。我恨这丑陋的老布鞋,做梦都想着穿皮鞋。
事情有了转机。凭我的优异成绩我要到更大的城市去读中专。开学的那天,母亲很爽快的给我买了一对人造革的皮鞋。当时我兴奋地不得了。我穿上它后走路都很小心,直怕沾上灰尘。尽管很爱惜,可夏天时这鞋把脚捂得象开水烫了一样。尽管不如布鞋舒服、耐用,但我有了与同学们一样时髦的鞋,从男子汉尊严的角度出发那感觉与布鞋相比是天上地下。我喜欢皮鞋带给我的洋气、虚荣。
中专毕业后,就在上学的那个繁华的城市上班。工资一级一级的往上涨,买鞋已不到廉价的人造革柜台了,而是要到真皮柜台或是专卖店买相当于一亩中等地收入的皮鞋。穿着锃亮的皮鞋,觉着自己就是城里人,自己的身价也感觉提高了一档。每遇街上有穿家做鞋的农村人,鼻孔一嗤:还有穿这鞋的人哪。我与家做鞋彻底作别了。
前一段时间,母亲来城里与我小住。母子俩收拾家,拾翻出了一双实纳底子的布鞋。这对鞋是我前年脚上起了鸡眼做了好几次手术也不济事,母亲赶做的。穿上布鞋后,鸡眼神秘的消失了,布鞋就尘封在床底。母亲捏着鞋说:“现在没人穿这家做鞋了,我也不比年轻时,连针也穿不上,手指头没劲攮不动针,可做上时间了。你不要,我就拿回去。”母亲的神态就像我忘了她似的。
母亲的一番话使我感到惭愧、猛省。抚着这对家做鞋,感觉就象是重逢了十几年前的小伙伴。夜里,躺在床上,细细思量布鞋带给我的种种好处。想穿着实纳底子的家做鞋在田里耕作、收获时的惬意。这几年穿着皮鞋游荡在繁华的城市,踏实吗?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不在少数,衣冠楚楚却内心空虚,金玉其外却一无所获……
第二日,我收拾着要穿布鞋去上班,老妈又忙拦着我说:“这鞋老土老土的,去了单位让人笑话,快穿上皮鞋。”“管他笑话不笑话,穿鞋还要看别人的眼色?”
穿着家做鞋,走在柏油路上,虽少了泥土气息,却与走在乡间小路上一样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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