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俊西施小传中篇小说

白癜风是怎么治疗的 http://m.39.net/pf/a_7064742.html

点击上方"同步悦读"免费订阅

作品欣赏

西施小传

■吴俊

死不是死者的不幸,而是生者的不幸。死者抓住了生者!(古希腊.伊壁鸠鲁)我的母亲,母亲的母亲和母亲的七个姊妹,离开这人世间很久很久了。然而,这九个女人一生中那悲惨的命运,那可歌可泣的故事,有如古希腊这位哲人所言,她们紧紧地抓住了我,如影随形,缠绕着我整整一生。那人那事,那情那景,无时无刻不在我心头萦绕,使我心潮澎湃,不能自已……——题记序章六十年前的新婚之夜,我对先生说,想为西施立篇小传。先生很热心,翌日就从公司捎回一摞稿纸,然而我迟迟没有动笔。原因是我仅唸过几年蒙学,只啍来几句子曰诗云。尽管西施的一生,时常萦绕在我的心头,使我坐卧不宁,似乎着魔一般。觉得她的经历,三天三夜,说不完,道不尽。待到铺纸握笔时,却又无从写起,只好撂笔卷纸,长吁短叹了。先生最能感受到我的心境,慰藉道:“凌儿,甭急!慢点儿来,先回想回想再写吧!”于是,为西施立传之事就拖延下去了。到我养了个姑娘,添了个小子时,小传依然没有着笔。再后来,孩子们到了学龄,渐渐长大。于是,我有了讲述西施故事的听众。常常夏夜在院内纳凉,冬夜在炉旁烤火时,儿女们就偎依在膝旁,缠着我讲述西施那传奇般的经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一遍又一遍地重述着西施的故事。孩子们一一甚至我和我的先生,没有哪一次不为西施的经历流下了激动、悲伤、痛苦的泪水。我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先生猛然将我推醒,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对我说:“凌儿,我想,你就将自己给孩子们讲述的西施故事用文字纪录下来,不就是一篇完整的西施小传吗!”先生的提议使我兴奋得忘记了冬夜的寒冷。我急忙披上衣,下了榻,点明了蜡烛;先生也兴致盎然地在书桌上铺了纸,立在案边为我磨墨。我写了一小段文字,又撂下了笔,心思重重,愁上眉梢。先生一脸茫然:“凌儿,你又咋啦?”“唉——”我叹着长气。“你知道,西施的一生,坎坷、离奇。她行过善,也作过恶。她是那样的一个女人,让我如何去写呢?若传其优,删其劣,难窥其全貌;若虚构传之,将会使传记失实,类似小说了;若优劣并传,我是怕……”“怕什么?”“我是怕我不是在褒扬她,而是在贬低她,甚至是在丑化她,咒诅她。”“那……那………”先生愕然中也不知所措了。目瞪口呆地瞧着我那布满愁云的面孔,听着我那一声声长叹。良久,他又慰藉道:“凌儿,甭急!慢点儿来,再考虑考虑一阵儿再写吧!”于是,为西施作传之事就又拖延下去了。真可谓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知不觉,转眼过了四十余年。我已银霜满头,步入暮年了。我那与我甘苦与共的先生早已作古,儿女们也已儿女满堂了。尽管我安享着天伦之乐,但心中总有一种宿愿未了的缠绕。尤其是在那秋雨绵绵,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缠绕”使我心潮澎湃,辗转难眠。人到晚年,是最喜于回首往事的。每当我回顾那逝去的遥远的岁月,心中五味杂陈,难于言表一一兴奋、激动、悲伤、懊恼……每当我看到河边浣纱的窈窕淑女,听到江南水乡的民歌时,我都不能不想起西施。而一想到西施,我就心旌荡漾,感情的潮水再也无法控制,不能自己了。我想,何不赶紧趁这有限之年,为西施立一小传,了却我几十年来的夙愿呢!而且,我应当写真实的西施。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何必吹毛求疵。更何况西施是生活在那种社会环境下的女人!在心灵的激荡中,在儿女的敦促下,我从京城回到了江南水乡,回到了儿时的住地,去寻觅那逝去的遥远的岁月。终于,在山间枫叶红了的时候,“西施小传”成稿了。传前说明:老太太我所传的西施,并非中国古代的四美人之一。她心地善良,慷慨大方;可有时又凶狠毒辣,吝啬无限。读者肯定诧异:你所传的西施既然不是名扬天下的沉魚,究竟何许人?她嘛,就是我的母亲。然而她命运多舛,终生未嫁。论其优,该为她立座牌坊,修座庙宇,享受人间香火;论其劣,该将她打入地獄,上刀山,下火海,淹身于奈何桥下。诸君切莫为我这番话惊诧、迷离。以为我神志失常,以致语无伦次,矛盾百出;或以为我年事已高,老成了糊涂疙瘩,以致言语紊乱,使人费解了。君错矣!我之所以如是说,是因为西施就是那样的一个女人,一个生活在十九世纪末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环境下的中国女人。请君最好在雨打梧桐日,夜深人静时,翻开“小传”过过目吧一一-01-她无父母,她是大水淌来的清光绪十五年,老天爷降了一场特大注雨。山洪暴发,河湖泛滥。江南大片地区,庄稼淹没,房屋倒塌。漫无边际的水面上漂浮着数不清的猪马牛羊和木器傢什。最令人惨不忍睹的是那一具具随波逐流的尸体,在洪水中浸泡得膨胀发白。杨河边富贵山下的草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无数的灾民。面色腊黄,瘦骨嶙峋,若不是风中时而飘来那无力的呻吟声,哭泣声,谁也想不到他们是活人。河边上,有几个散兵游勇,在漂过来的尸体上翻来摸去,企图捞点油水,发点小财。傍晚时分,西边的余晖渐渐淡去,山林旁的光线也模糊起来。此刻,上游的水面上漂来了一只漆色的腰木盆。这几个兵勇突然骚动起来,操起带钩的长竿,象饿狼扑食,拚命地抢夺那嘴边的猎物。只见其中一瘦子,身体灵活,手脚麻利,嗖的一声跳入水中。他一手扶着腰盆,一手操起包裹,刚爬上岸,就被一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胖子踢倒在地。那胖子夺过包裹,刚打开,“哇”的一声婴儿啼哭,吓得他怔了一下。“娘个球,呸!是个小鬼头。”扯开襁褓,露出一块红色绸子,里面包着一锭元宝,一个金锁,一块碧绿透明的圆形玉佩。那玉佩顺面刻着“三元吉利”;反面刻着“五子登科”的吉祥字样。横肉顿时大笑起来,“娘娘个球,嘻嘻,是个小财头!”他边笑边说,边将婴儿的小兜兜全扯下来。看到再无意外之财时,朝着杨河方向飞起一脚:“娘一一个球,你送我财运,我送你超生去吧!”嗖的一声,那婴儿象只被踢起的皮球,径直飞到河边的一个老乞婆的怀里。说来真怪。那婴儿非但没哭,竟在婆婆的怀里呼呼地睡着了。这个麻脸驼背的老乞婆就是我后来的外祖母。西施一一我的母亲,就是在这个善良的老乞婆的抚养下,吃着百家饭慢慢长大。-02-日薄西山,麻婆凄风苦雨离人世苦菜花开谢了七次,母亲七岁了。富贵山上的破庙就是她和婆婆的家。每日里,婆婆拿着打狗棍,背着破褡裢,牵着母亲的小手,走遍了杨河方圆百里的村村落落。别瞧外祖母麻脸驼背,面目丑陋,却有一副好歌喉。虽说江南水乡人人能歌善唱,但我敢说,无人能比得上我那麻脸驼背的外祖母,而且她的歌词都是即兴随编的一一一破庙呀——是我家呀,大地呀——是我床呀。清风呀——是我扇呀,百家呀——供我餐呀。月亮哟——是我灯哟,杨河哟——是澡盆哟。老娘哟——虽丑陋哟,小女哟——赛貂蝉哟!……母亲特别美。她的美是语言难以形容的。虽然穿的是破布裳,吃的是百家饭,但却出落成世间罕见的美人,确为天生丽质。她那靓丽的秀发,细长的柳眉,流盼的双眸,秀挺的瑶鼻,曼妙纤细的身材,真个是清丽绝俗。有如《诗经》所云:“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螨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毫不夸张地说,西施一一我的母亲,准确地诠释了“完美”这一概念。在中国古代四大美女中,越国的浣纱女西施居其首。因此,“西施”就成了杨河人口中对母亲的称谓。母亲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在她十岁时,不仅识文断字,还能赋诗填词。麻婆就是她的启蒙老师。看到母亲聪明过人,颜压群芳,外祖母时时独自长叹:咳……生不逢时,生不逢世哟!母亲后来告诉我,麻婆肯定是一个大有故事的女人。她不但能诗擅词,而且琴棋书画,女红针黹都出类拔萃,造诣深厚。母亲隐约知道,她的麻脸并非与生俱来,驼背也是摔落山崖后不治形成的。母亲每每问其故,她都缄口不语。只能从她那瞬息即逝的神情上,隐约感受到外祖母内心深处的悲愤。更令母亲感到神秘疑惑的是每年的六月初六,她都将自己整日反扣在破庙的地下斗室里。母亲十五岁那年的六月初六,一位六十开外的老者来到破庙,跪拜在麻婆面前,窃窃私语好一阵子。不知说到何事,那老者情绪激昂:主子,不能呀!麻婆立马止住他,似乎恼火:天道如此,往事休提!况且我心已死,万念俱灰。起来吧!麻婆上前一步,握着那老者手说道:我已风烛残年,将不久于人世。除了这女娃,别无牵挂。麻婆指着在破庙院子里玩耍的母亲:这女娃天生丽质,生性善良。她跟我在这大山中行乞多年,不谙世事。如今世道混乱,人间险恶,我实放心不下。你若念主仆之情,就将武功尽数传她。但愿她,乱世能自保,平安度一生。在此拜托了!说罢,麻婆躬身作揖。那老者慌忙跪下:别介!主子折杀属下了。属下牢记于衷,定当尽心竭力,悉数传授,余生将舍命保小主人的安全。这位老者姓卢,就是母亲后来的武师傅。卢师傅在破庙中给母亲传授武艺的三年里,麻婆仍然隔三差五地去行乞。有时竟然在吃饭之后,还背上破褡裢,端着碗,拿着棍,去山下不远的村子里转悠一番,显然是在做样子,遮人耳目而已。而且每隔一段时日,都有一个操京城口音的中年汉子送来粮食和其它日用品。母亲虽然感到神秘、疑惑、惊讶,但麻婆和师傅都不说,母亲自是不知内情,也不敢多问。三年后,母亲武艺有成,武功大进。卢师傅奉麻婆之命,因事北上。临走对母亲说,他要离开半年,要母亲好生练习。他再三告诫母亲,麻婆年事已高,行动大不如前,要多尽孝心。切莫再去行乞,吃用所需,每月自有人送来。过了半年时日,师傅未回。外祖母嘴上说师傅可能有事耽搁,可脸上却露出焦虑和不安。又过了半年,师傅还是没有回来。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那年先是旱灾,秋后又来蝗虫。蝗虫来时真的可怕!天空中,黑压压遮天蔽日。田里的庄稼,树上的叶子,地上的青草,旬日之内,吞噬尽光。杨河两岸人家十有八九揭不开锅。庄稼、树叶都被蝗虫吃光了,树皮、观音土成了穷人的活命粮,有些地方竟出现人食人的事儿。师傅走后半年多的日子里,每月都有人按时送来粮食和日用品,之后就中断了。要不是麻婆看得远,有算计,把往年行乞中讨得的粮食晒干存放以备荒年,可以说,早早就断炊,早早就饿死了。开初,每日只吃一顿;后来,两日才食一餐。麻婆怕饿坏了母亲,常常谎称自己已经吃过,硬是省下来留予母亲。这位神秘的,大有故事的麻婆,在人世间经历了几多磨难,几多坎坷。由于经年悲愤,加之饥寒交迫,贫病交加,全然心力交瘁,已经油干灯枯了。光绪三十四年十月,皇帝驾崩。次日,老佛爷西去。第三天,我那麻脸、驼背的外祖母也撒手人寰。临走时,外祖母神情淡定,口中喃喃自语:谁人不经奈何桥?任他穷富皇帝老!不知这是她对母亲的悲伤进行宽慰,还是看破了那肮脏的世界,浑浊的人生。那夜,阴风习习,凄雨绵绵。天空黑漆漆,伸手难见指。破烛台上的烛头,燃烧怠尽的火苗儿突地窜了几下,倏然间灭了。黑暗中,麻婆一一我那可怜的外祖母,沿着黄泉路,佝偻腰身,步履蹒跚地朝奈河桥走去。-03-前世缘定,今生来结母女情麻婆离世前就叮嘱母亲,在破庙里再等一年。如果一年后师傅还未返回,务必去四川峨眉山出家静修,远离尘世,独卧青灯古佛旁。幸好麻婆这样交待,否则就错过了我和西施的母女情缘。我是四岁时和母亲相遇的。虽然情景凄惨,却富有戏剧性。我和母亲当年一样:也是初秋天,也是发洪水,也是趴在腰木盆里被洪水冲淌来的。不同的是,洪水泛滥于午夜时分。许多人家都是在睡梦中被卷入水底的。我依稀记得,我家似乎有前后院,好像还有几个男女佣工,家境应该还算殷实。父亲拖着一条乌黑发亮的辫子,手里总是端着一只铜黄色的水烟壶;母亲瓜子脸儿,眉清目秀,她那雪白带有酒窝的脸蛋上泛着红润。虽然无法和养母西施比,但模样儿周正,也很漂亮。那天是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母亲说,中元节也叫盂兰盆节,俗称鬼节。那日的忌讳可多了:不可谈鬼,不可夜出,不可床边挂风铃,女人梳妆时也切切不可披头散发……总之,这些行为容易招鬼,引来污秽。相传鬼节那天,阴府管理地狱的三官将鬼门关大开,放出所有孤魂野鬼去人间享用香火。所以那日午时一过三刻,就不可在外随意走动了,尤其是小孩子。因为童眼无邪,阳焰低,最容易看见鬼,怕受到惊吓。到金乌西坠,王兔东升之时,莫说孩童,即便大人都禁忌出门了。中元节那天,无论贫富人家,午时三刻一过,就忙着在山边,在河旁摆放祭品,敬鬼神,佑平安。我家也到大河边摆设了香案,那日可不同平时,父亲是决不让佣人帮忙的。他要亲自动手,以示对鬼神虔诚。摆放好祭品,就开始烧纸钱元宝,焚烧街衣。特别是放河灯,也叫放荷花灯。那场景真叫美呀!一盏盏形式各样,五颜六色的河灯,浩浩汤汤随流而行。从各条支流漂进杨河,再顺着杨河流向宽阔的大江,远远看去,水天一色,仿佛是一条人间通向天上的街市,极其壮观。这是专门祭拜河神水鬼以保平安的。父亲三拜九叩,口中唸唸有词。当然,所有祭拜者同一心愿:乞求八方鬼神,保佑四季平安。那天祭拜完毕,刚进家门,天空中,乌云瞬间密布。半个时辰后,天地似乎被一口巨型的黑锅给罩住,虽然是白天,却无一丝光亮,好似鸿蒙未判,天地未开。正值大人惶恐,小孩惊啼之时,一道刺眼的闪电把天空撕开,随即一声霹雳,大雨倾盆。之后,但闻天雷震震,只见电光交错,火龙狂舞,仿佛要把天地撕裂到支离破碎。屋里所有人都跪拜在地,脸色无不苍白。只听到母亲那颤抖的声音一直在祷告着:天神地神呀,看在我们虔诚的份上,饶恕我们吧!保佑我孩子的平安吧!傍晚时分,终于,雷神发了慈悲,雷声停了;雨神起了善意,雨水止了;云神也将墨色的云幕收起,天空又亮了起来,露出了祥云,人们欣慰地目睹了正在西下的夕阳。居住在大河两岸的人们终于松了口气,放下了那颗悬浮的恐惧之心。他们从内心深处感谢上苍开眼,感谢神仙施恩。世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生灵们,在极度的恐怖、疲惫之后,带着一颗虔诚的感恩之心,安然地进入了梦乡。谁也未料到,午夜时分,老天爷突然再次发飙。雷声滚滚,暴雨如注。而且,这次来得更凶更猛。那雷霆声似天崩地裂;那洪水声像万马奔腾。俄倾,鸡鸣狗吠,人喊马嘶。巨大的洪流以万钧不挡之势,从上游排山倒海而来。数万的人们在睡梦中被吞噬,无数的村庄瞬间荡然无存。父亲在惊慌中,抓了一包细软和几件衣物扔进腰木盆里,叫母亲坐在木盆中紧紧地搂着我,然后将棕绳牢牢地拴在盆圈上。父亲唯恐腰木盆承受不了三人,为了母亲和我的安全,死活不肯进来。他双手拉着棕绳,在腰木盆外围,竭力想保我们母女平安。不大会功夫,院内进水已达一米多深。我家宅房青砖为墙,圆木穿枋,虽比泥墙茅屋结实多倍,但是也无法经得住如蛟龙起水般的山洪,倾刻间吱吱作响,摇摇欲坠。父亲仓促间将腰木盆用力向右推出,然而洪水太凶猛,冲塌过来的房梁虽然没有撞到木盆,但父亲再也没有浮出水面。我和母亲在恐惧中哭着,喊着;喊着,哭着……无可奈何,一任木盆随波逐流,最后,我在哭喊的疲惫中渐渐地睡着了。待我醒来时,天已大亮。水面开阔多了,腰木盆也平稳多了。“娘!”我叫了一声,娘没回应。我扭头环顾了这空间不大的腰木盆,哪有娘的踪影!“娘,娘呀!你在哪?——娘在哪呀!”我吓坏了,歇斯底里地哭喊着,仿佛天要塌下来了。我急切地扯开了包裹,我一件一件地翻起了腰木盆底的几件衣服,我仔细查看了腰木盆的每条缝隙。幼小的我明知道娘不是物件,是人,是大人,不可能在这里面,可我还是翻看了好几遍。“娘,娘呀!你在哪?”“娘!我……我……我好怕呀!”我忽然间看到了腰木盆边沿上有许多血迹。这肯定是娘的血!肯定是在我睡着的时候,激流中的腰木盆遇到危险,娘为了保护我,被撞伤后掉进了洪水里。我娘也许死了!“娘,爹,我怕,我怕呀——”悲伤,恐惧,饥饿……,我沙哑、无力地哭着,头昏眼黑,一下子栽倒在腰木盆里,顿时不省人事。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昏昏沉沉中听到有人说话。“几位大哥,这个半死不活的小丫头就送予我吧。赶明儿请几位到风月楼喝花酒!”“尤二娘,这小妞的模样儿,难道看不出来吗?十年八载后定是个大美人,会给你挣大钱哟!要是别的主儿,十两银子我们才不愿呢!”“五两吧!”那女人在狠狠地砍价。“少一钱都不行!你若舍不得,拉倒!我找别的主儿。”“十两就十两。把她给我吧!”这个被称作尤二娘的女人,一边极其不情愿地递过银子,一边拉住我:“走,跟娘走!”“你不是我娘,我不跟你走——娘呀,你快来,我怕呀!”我哭着,喊着,极力地想从这女人手里挣脱开来。“光天化日,竟干丧尽天良之事。岂有此理!快把娃儿放开!”听到这声音,尤二娘和那几个地痞都扭过了脑袋。说话者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亭亭玉立,美若天仙,虽穿着朴素,语调平和,却透着一股圣洁不容亵渎的正气。她那仙女般的气势把这些人顿时震慑住了!仿佛着了定身法,一下子僵在了原地。须臾,他们缓过神来。其中一尖嘴猴腮的家伙,怪声怪气:”我道是谁,原来是一漂亮小娘子!这女娃是我们在洪水中救出来的,要买要卖,当然由着我们。你这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吧!”“快把娃儿放开!”小仙女又说了一句。声音不高不低,不快不慢。“我干嘛要放!我又没骗没抢,是花了十两银子买下的。”“把银子还给她!”小仙女朝那几个男子说了一句。声音还是不高不低,不快不慢。“哈哈……兄弟们,今天要行大运了!艳运,财运,今日我们全要定了。”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圆睁着色迷迷的双眼,对小仙女说道:还银两可以,但有条件。“什么条件?”“上好的条件。嘻嘻,就是小娘子你,得跟我们走!爷保管你从此吃香的喝辣的!怎么样?”“大哥,这么说,那……那小仙女以后就是我们兄弟们的啰!哇呀呀呀………奶奶的!出娘胎我…我…我都没见过世间竟有这般尤物。奇美,奇美呀!”那几个地痞淫棍,吊着色迷迷的眼睛,淫荡地笑着。淫语不断,垂涎欲滴。淫梦未醒,突然间却又鬼哭神嚎起来。“大哥,你——你干嘛下这重手!我只是嘴里说说而已。大哥在此,我岂敢抢头风。”“四弟,我往日待你不薄,你怎么为一女人而不顾兄弟之情,想置我于死地!”“三哥,你冤枉我了!我只是过过嘴瘾,原地动也没动。不知咋的,现在也动不了啦,我的腰骨可能折了!”此刻,他们看到小仙女左手拿着包裹,右手正将那十两银子递给尤二娘。旁边的老鸨尤二娘可是亲眼目睹了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就在几个地痞口吐淫语之时,但见倩影一闪,玉指弹弦,几个痞子立马倒地,竟在一瞬间。这是人吗?一一决不是人!是神。是仙女!她余悸未消,惊魂未定,小仙女已然到了跟前。“仙女饶命,仙女饶命!奴家肉眼凡胎,不识仙女大驾。今后再也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了!”这几个地痞淫棍听到了老鸨言语,看到了仙女手上的包裹和银两。这不正是先前刚弄到手的吗!啥时候跑到她那里去了?回想起刚发生的怪事:没见人靠近我们,我们却遭了惩罚。这决非凡人所为!越想越怕,浑身打颤。顾不上疼痛,立马匍匐在地,也都一个劲地磕头求起饶来:”仙女饶命,仙女饶命呀!我等再也不敢了。”“今日姑且饶恕尔等。切记:今后不可再做恶,更不可落井下石,乘人之危,干那丧尽天良之事!”小仙女的声音仍然不高不低,不快不慢。“仙女,我等记住了。再也不干坏事了!”“速速离开这里!别让我再看到!”听到仙女发话,几个地痞顾不上身上疼痛,连滚带爬而去;那老鸨跑得更快,像兔子,刹那间就不见了影儿。“小妹妹,别怕!跟我回家。”仙女牵着我的手,对我微笑着。我看呆了。她好美!一切都勻称得恰到好处。白里透红的脸蛋有一对可人的酒窝。我脑子里忽然间闪现出娘的形象一一是娘在对我微笑说话。对,是娘。娘没死!“娘,娘,你可来了!你先前上哪儿去了?”我扑进仙女怀中,又高兴又伤心,紧紧地抱着仙女,一时嚎啕大哭起来。小仙女看到我伤心欲绝的样子,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顿时泪水盈眶。或许,她是想起了我和她那一模一样的经历。也许,这就叫缘份,这就叫天意吧!今生的相遇,抑或就是前世的缘定。“别哭了!跟娘回家。”她把我抱在怀里,朝山中的破庙走去。-04-母女结深情,相依相伴古庙中山中破庙里的条件虽说比我原来的家境差多了,但和西施母亲在一起,我感到非常快乐和幸福。在这里,我度过了一生中最难忘的三年。为了不让我挨饿,母亲在破庙的院子里,种了各个季节的蔬菜;在庙后的山旮旯里又种上禾麻菽麦,黍子芋头之类的旱地作物。为了给我解解口馋,增加点营养,母亲有时去山上打猎;有时用自织的鱼网去杨河里捕鱼;偶尔也去给富人家做些针线活,挣点银两以补家用。在我生病的日子里,母亲深山采药,回来煎熬。每次在我喝之前,母亲总是先行尝试。然后就守在我旁边,常常通宵达旦。在下雨或飘雪的日子里,母亲就教我识字、读书和一些简单的女红。在那动乱、生存无着的年代,我算得上是最幸运的了,这幸亏在冥冥之中遇见了母亲西施。我们居住的是一座荒弃有年的古庙,早已不见了佛像,因而也无香客和香火。然而在我心中,母亲就是佛,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自从甲午战争惨败后,世界列强掀起了瓜分中国浪潮,八国联军持枪打进了国门。不平等的《马关条约》和《辛丑条约》的先后签订,中国完全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其时,国将不国,中华民族危矣!仁人志士,都为救国四方奔走;封建军阀,都为窃国蠢蠢欲动;此时的清王朝风雨飘摇,日趋没落。宣统三年(年),辛亥革命爆发,这位末代皇帝终于离开了刚坐满三年的龙椅。虽说王朝推翻,皇权结束,但国还弱国,民还贫民。军阀割据,连年混战。社会动荡,民不聊生。到处都是难民,逃荒的,跑反的;四处都有强人,或占山为王,或据水为寇。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无疑是那社会最低层的贫民百姓,生存无路,饿殍遍野。每日里都有一拨一拨的难民从山下经过,人们不时地看到:那些难民走着走着,有些人就倒了下去,再也没能站起来。但凡母亲看到这种情况,都竭力想法去施救。母亲知道,这些人主要是食不果腹,饥饿所致。有天傍晚,我和母亲打柴回家,忽然听到有哭泣声。母亲扔下柴禾,循声赶去。原来是位中年女子,河南人氏,逃荒至此。那女子对母亲讲了原委:公公婆婆把家里仅有的几斤豆种炒熟,作为逃荒途中的度命粮。让我们带着两个娃儿,到南方投亲,寻条活路。叫我们不用担心,他们自有办法。我的家乡又是旱灾,又是战乱,公公婆婆能有啥办法呢?再说他们年纪大了,我们如何放得了心!待天亮去喊他们一道走的时候,谁知……谁知二老为了给儿孙省点救命粮,双双寻了短见。那女子告诉母亲,沿途都是饥民,所以乞讨无门。饿死者不知其数,娃他爹四五天都没吃东西了。饿了,只是在河里喝两口水,抓把水草儿在嘴里嚼嚼。如今全身浮肿,颤抖,乏力,连呼吸都已困难。每日只能给俩娃娃吃半小把的度命豆也光了。我们如今只有坐以待毙,死路一条。唉——,死就死了吧,反正这年头活着比死还难受!可一想到我那俩个可怜的娃娃,来到人世间,别说享点福儿,就连吃顿饱饭都很难。经常忍饥挨饿,如今反倒要和我们一起成为饿死鬼儿,故而伤心啼哭。母亲听后,双眼湿润。她叫我牵起那个较小的娃子,自己和那女人将这男子扶了起来。“到我家里去歇歇脚,弄些吃的吧!”母亲确实善良,极富有同情心!第二日,母亲便去山上寻些透骨草、艾叶、桑枝,研磨成粉,然后用冷水调成糊状,让女子给她男人敷上。三四天后,那男子消了浮肿,俩娃儿也有了精气神儿。母亲把家中仅有的那些粮食都焙成炒粉,除留一小碗给我外,其余的非让他们全部带上不可。临走时,夫妻俩领着孩子长跪在地,千恩万谢,叩谢母亲的救命之恩。我清楚,那一家子确实是亏得母亲搭救,否则全家人准死于荒野!由于母亲慷慨解囊,舍己救人,我们很快也进入了挨饿处境。山上,水里,再也无法找到能填饱肚子的东西了。万般无奈,母亲不得不去魏大善人家去做事。这魏家是杨河方圆百里的大户。房屋百间,良田千倾。苏杭二州均有商号,庄园里还开设一织绣坊。一座偌大庄园,内有看家护院,厨子奶妈,丫环使女,甚是气派。每逢灾年荒月,这魏庄主都会命家丁每日在庄园门口施粥,广做善事。人们大老远就能看到:施粥棚上方,挂着一个圆形牌子,里面是一个醒目的”善”字。左右各有一联:一生不求其它,一心只做善事。横联三个字:善为上。在杨河流域老百姓的口中,这魏庄主享有大善人美誉。母亲之所以不去魏家庄园去做佣工,是因为麻婆在世时就曾多次说过,像这样的高门大户,还是小心为上。尤其是那高挂善字招牌,整日善不离口的,大多非良善之辈。这和穷人的善是不同的。穷人善于心,富人善于口。麻婆说,这人世间绝大部分发迹的大富豪,哪个沒有黑史,哪个没有肮脏到见不得人的事儿!君不见?穷人起早贪黑,经年劳作,难有温饱,时见路有冻死骨;富人整日逍遥寻乐,山珍海味,常见朱门酒肉臭。《诗经》就曾发问: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其实,老祖宗们早就看出了个中缘由,对此也作过精准回答: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歪财不发。……麻婆真的是睿智之人。后来许多事儿都证明麻婆眼光独到,看人准确,料事如神。尽管如此,为了我,为了生存,母亲不得不去魏善人家做织绣工。因为战乱饥荒,其他小富户人家已雇不起人了。我很害怕,很担心,不愿母亲去。母亲说,她早出晚归,应该没事的。况且她跟师傅学过功夫,不用怕。由于母亲心灵手巧,能吃艰辛,干起事来手脚麻利,所以一天的辛劳,基本能换来我们母女俩一日三餐糊嘴巴的口粮。我每日里除了背诵母亲教我的诗词外,就在破庙的院子里独自玩耍,捉捉蝴蝶,玩玩石子。到太阳快下山时,就将晚饭弄好,等娘回来一道用饭。那三年,我和母亲相依相伴,过着这种平淡、平静的生活。在人世间,母亲和我没有其它奢望,和众多的穷苦人一样,能够填饱肚子,就是我们这个社会阶层人的唯一的希望,最大的需求。-05-月上树梢,月光下的罪恶母亲在魏家庄园做织绣工的头一个月,就像农人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天按部就班。这样一来,我也不像母亲初去庄园时那样担惊受怕了。可是有天傍晚,已经大大过了母亲往常的收工回家时间。我很着急,连续几次到庙外去张望,都不见母亲的影子。山中的夜晚来得早些,太阳下山不大会儿,山林中就已经黑魆魆的了。古庙四周显得非常静谧,静谧得我有点儿害怕。我不敢再开庙门去外面,只能在庙宇的院子里等候母亲。这时,月牙儿已经从东边升起,渐渐地爬上了枝头。阴冷的月光洒落在古庙里,草地上,丛林中。山中的空气里也添了些微寒意,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儿。正准备转身屋内,突然间,隐约传来了嘈杂的哭喊声。举目望去,西南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而且,那火光越来越大,西南边的整片天空瞬间被染红了。那不正是魏家庄园的方向吗!离我们居住的大山古庙约两三里之遙。难道是庄园失火了?我娘该不要紧吧?我为娘担心起来。我转念又想,娘应该没事。因为,娘聪明,有主意;娘有学问,娘有功夫。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我娘无所不能。这一想,我放宽了心,肚子里这时也咕咕叫了起来。一一哦,锅里的饭菜肯定凉了!对!我去加把火,让娘回来吃口热的。我正准备在灶下生火时,发现有四五条黑影急匆匆地闯进庙内。我先是一惊,接着听到是娘的声音。“凌儿!”“娘,我在这!”“走!”“去哪?”娘没回答。她一把抓住我的手,一行人无声地从大山中穿过,再顺着杨河,朝东北方向而去。我又累又饿,更多的还是惊吓。娘为什么急匆匆地带我逃走?难道与庄园大火有关?娘身后的几个女子是谁?怎么和娘走到了一起?……娘知道我走不动,几个人轮流背着我,大约走了七八个时辰,天渐渐地亮了。此处有三条路:一条是杨河在此改变流向的东北方;另一条是正东方,路宽些,像条官道;第三条向右拐,直指西方。母亲向几位招呼了一声:就这里吧!随即拐进旁边的山沟沟里。在一块稍平的岩石上放下东西,然后大家席地而坐。由于惊吓,匆忙赶路,又是夜里,朦胧的月光看不清楚。如今歇下来,我才注意到:跟随母亲后面的四位女子,年纪和母亲上下左右。虽然衣裳不整,面带倦容,但不难看出,个个美丽绝色,可谓倾国倾城。母亲和几个女子将那沉甸甸的包裹均放在青石板上。但有一个黑色包裹,母亲狠狠地将它扔到另一旁的地上。我好奇地跑到旁边,指着问娘是什么。“别碰!滚过去!”娘对我吼着,声音特大,脸色特难看。我吓得呆住了,这是娘第一次对我发火。从夜里急匆匆逃走,到刚才莫名地发火,我突然感觉娘陌生起来,陌生得有点儿可怕。这不是娘的本性。娘是从来不发火的!娘说话永远都是那么柔和,脸上永远都带着笑容。一夜之间,反差太大。我真怀疑昨晚之后的这个娘是不是咋晚之前那个娘!我不敢正面去看,我侧目而视。没错呀,真怪!为什么一夜之间,娘性情大变呢?我的思想正在信马由缰,猛然听到那四位女子大声说道:我们不走!我们一辈子都跟随你。望恩人不要丢弃我们!这时我才注意到,四位漂亮的女子一溜儿跪拜在母亲面前。母亲把她们一一扶起:“以后不许恩人恩人的叫!记住,大我为姐,小我为妹,从此姊妹同心,生死与共!”“姊妹同心,生死与共!”五个女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我似懂非懂地听到母亲说,这地方最适宜了。在山区,这里算是交通便利之地;三县商贾必经之路;又属于三不管地带。这山旮旯里只有一户人家,老夫妻俩个,采药为生。母亲敲了下院门,正准备询问事儿,一条毛色乌黑发亮,偌大身架的猎犬在栅栏围成的院子里发出悚人的呜呜声。这样的狗比那大声狂吠的狗要厉害多了!我吓得躲到母亲的后面。母亲对付狗真有一套!这都是过去和麻婆乞讨时学会的。只听到她嘴里发出一种声音,做了一个动作,那狗便趴在地上不吭声了。“谁呀?”一个约摸六十岁左右的老妪从屋里走出来;后面的老翁推着一辆独轮车,车上绑着一些用品,像是要出远门。“老人家,我们逃荒路过此地,想歇歇脚,讨口水喝。”“进来吧!缸里有水。屋里条件差,你们歇脚自便。只是小老儿不能陪着诸位,我们今日起早要回故乡去了。”母亲问其故,方知两位老人是十年前为躲避战乱,跑反流落到这里的。谁知天下均无平安地。去年,年方十八的女儿被一班歹人抢走,儿子当场也被打死。他说,要不是想打听女儿的死活,也不想苟活于世了。如今这里更不安定,三天两头,常有歹人抢劫,恶人敲诈。此处三县交界,出事儿官府推诿,无人过问。日子没法过了。想到我们年过花甲,这把老骨头还是埋到故土去吧!母亲听罢,随即从包裹里拿出两绽银子,又抓了一些零碎银两递给老人。这二老说啥也不要。萍水相逢,岂敢受人恩惠。母亲说,既然二老要回故土了,这房子就算卖予我们落脚,咋是受人恩惠呢!老人认为土墙草屋,栅栏为院,不值嘛钱;再说战乱饥荒年代,也无人要,也带不走,接受银两甚觉过意不去。母亲说,萍水相逢,也属缘分,不必介怀。要是二老客气,就将院内这条黑犬送予我们。二老欣然答应。那老妪朝黑犬大声说道:“乌骓,我们走了,以后就听从这些姑娘们的!”老翁告诉娘,这乌骓极通人性,对主人很忠诚。这地方乱,你们又是姑娘家,它或许能帮上些忙的。这乌骓确通人性。听到后即刻跑到二老身边转了转,蹭了蹭,舔了舔,似有不舍。“听话!她们也是我的亲人。”老妪深情地在乌骓背上轻轻地拍了下。乌骓马上来到母亲旁边摇摆着尾巴,舔了舔母亲的手。母亲知道,动物均有灵性,也通情感,这乌骓更是非比一般。它是在向新主人摇尾乞怜。于是,便顺手撫摸了几下。这老妪告诉娘,新来乍到不熟悉,有什么事尽可叫乌骓带路。二老走后,母亲和四位女子整理了一下屋子和院子。用石板在院内搭了一个石桌,搬来了几块青石做櫈子。然后娘喊那位唤着风儿的姑娘一道,叫乌骓带路,到最近的一个小镇上去采购些生活用品。那晚,我们全都睡在铺着荒草的地上。由于太疲惫,我倒头便睡着了。刚睡下不久,大火就烧起来了,越烧越大。顿时,四周成了一片火海。那滾滚浓烟呛得人不得出气。我大声地呼喊着娘,双手拚命地拉门。但怎么喊也听不到娘的声音;怎么用力也打不开门,门在外面被锁死了。熊熊的火光中,好多五光十色,奇形怪状的毒蛇从下面门缝里溜进来,吐着火红的信子。我吓得惊叫一声,全身被冷汗湿透。原来是做了一个恶梦!我将粘在头上的枯草拍掉,揉了揉眼睛,发现睡在一起的娘和四位女子都不见了。我正要喊娘,忽然间听到娘和四位女子在院子里谈话。一一她们不睡觉在干嘛?我蹑手蹑脚将门拉开点缝隙,偷偷地朝外张看:白天刚搭成的石板桌上摆着香案,母亲拿出了一把锋利的带有血槽、回钩的匕首,这是白天刚买的。我当时就看到了,知道是用来防身的。现在母亲要干嘛呢?我憋着气息,静静地看着。只见娘和四位女子依次用匕首划破指头,将滴出的血液用瓷碗接着,用酒调开,每人咕噜一口,说了几句我似懂非懂的关于生死方面的话,我只听明白了娘要和她们结为异姓姊妹。正好,两位比娘大,两位比娘小。娘立马称呼大姐、二姐、四妹、五妹。“四妹、五妹,你们俩去唤乌骓,再把恶心肺弄过来!”五妹喊来了乌骓。当四妹用棍子把一个包裹挑放在离石桌不远处的狗食盆里时,我的心里咕咚一下:这不就是那个引起母亲勃然大怒的黑色包裹吗?这恶心肺到底是何物?我竖起耳朵,睁大眼睛,仔细地听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四妹准备用手去解开包裹,母亲即刻阻止了她。“四妹,别碰那肮脏龌龊的东西!乌骓自个儿会弄的。”“哦,乌骓,你也过来听着!”接下来我便听到母亲那一番骇人听闻的话。“我们五姊妹蒙受了奇耻大辱。什么魏大善人,就是伪大善人!虽然大仇已报,但此恨难消。苍天在上,我五姊妹今天发誓,今生今世,为了天下良家女,杀尽奸淫贼,斩光伪善人!”“杀尽奸淫贼,斩光伪善人!”五姊妹举起握拳的右手。“乌骓,此后所有恶心肺都交予你。由你撕裂,咬食。今天食盆里是第一个恶心肺。去吧!甭急,慢慢地撕咬。”那乌骓应该是听懂了,跑到狗食盆边,本能地转了一圈,嗅了嗅,一口咬在包裹的扎口处,头部用力摆了摆,已经呈现出阴黑色的心肺就掉进了盆里。然后乌骓趴在地上,遵照母亲的吩咐,慢慢地撕咬起来。这时,我抬头看到,那月牙儿正挂在树稍。我轻轻地退回去,重新躺在铺着荒草的地上。心中只有疑惑,只有恐惧,整整一夜,无法入眠。这种疑惑和恐惧,伴随着后来发生的种种事件,与日俱增。从母亲的八女开店到落草山林,这种疑惑和恐惧达到了极点。当然,也正是经此种种,我才真正理解了母亲,此是后话。两年后,我们的客栈已具规模。客来客往,生意十分兴隆。两年前的草房和栅栏小院都不见了。这新客栈是按照母亲精心设计的图纸施工的。客栈的筹建分三次,施工人员也分三批,是三处不同地方的人。东厢房为普通房,建造稍显简陋。吃住均便宜,是方便那些过往的贫苦客人,它的建造工大多为本地人;西厢房为贵人房,建造特别豪华。吃住特别昂贵,专为那些过往的达官贵人,富裕商贾,纨绔子弟而设,建造工人都是从邻县招来的;西厢房的后面是悬崖峭壁,下面就是流速湍急的杨河下游。西厢房的地下工程,母亲派大姐二姐专门找来那些灾民和乞丐,日夜轮流施工。母亲全程指导,五个月后完工。除了免费提供吃喝外,母亲还给每个灾民和乞丐一份厚厚的,超出所得的报酬。显然,母亲是想给这些穷人在这荒年提供一条生路。母亲的善良、慷慨,我看在眼里,记在心中,脑中又闪现出过去娘的影子。但不久,这瞬间闪现出的影子又被恐怖代替了。大约是七八天后的薄暮时分,一行七人来客栈投宿。来客三男四女。三男中,两胖一瘦。两个胖子一脸凶相。那个瘦子马脸,长眉毛,小眼睛;四女中,有三位年纪约摸十六七岁光景,模样儿周正,应属妙龄少女。她们低着头,无言语;剩下那位,是个打扮妖艳的半老徐娘。一进客栈,五妹就笑脸相迎:”几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宿?”这几位看到五妹,顿觉眼前一亮:好标致的女人!张开嘴巴怔了一下,随即问道:“有上好的客房吗?”“有。客官需要几间?”“一间。”“客官这么多人,开一间咋往呀!一一若是舍不得银两,就住东厢房,条件虽简陋些,但便宜多了。”“少废话!大爷我有的是银两。”“那干嘛不多开间上房呢!”“这些是我们刚买来的丫头,不放在身边看紧她们,跑了你赔得起吗?”“跑了我双倍赔还!”大伙闻声,抬头看去,母亲从木楼上边说边走了下来。那两胖一瘦看到从楼上走下来的母亲,这次不仅张开了嘴巴,半晌都没合拢,而且垂涎滴胸,均无知觉。“客官,这几位女客住东厢房;你们三位客官住西厢房。我这样安排行否?”两胖一瘦仍然张着嘴,吊着眼,流着涎,似乎没有听到,毫无反应。看到定格在那里的两胖一瘦,真好似泥塑木雕,更像那新出土的,保存完好的三具木乃伊。“几位客官,你们说呀!到底行是不行?”母亲的声音猛地提高了八度。“行!行!一切愿听从姑娘的安排。”两胖一瘦好一阵子才神魂归位。“不行!我才不住东厢房呢!我要住西边。我可要一直陪着我的几位哥哥哩!”那个打扮妖艳的半老徐娘叫了起来。“既然你非要陪着你几位哥哥,行!那你也去西厢房。”那个妖艳的女人听到后,马上笑眯眯地扭动着屁股走了过去。“几位客官,呆会儿请尽情地吃酒。放心吧!若丫头们跑了,我言而有信,双倍赔还。我这里的姑娘绝对不比客官买的丫头差哟!”“好!好的!我们放心。一万个放心!”两胖一瘦神魂颠倒,犹如雾里云中。一个时辰后,我看到五妹急匆匆地跑上阁楼。我在隔壁房间里侧耳听见她对娘小声说道:三姐,你料事如神!那几个果真是歹人,果然还打着我们主意。我听到他们说,要在子时动手哩!娘告诉五妹,刚进店时,她在楼上就已看出来他们非良善之辈。那三个姑娘均是他们抢来的,已叫大姐把她们安顿在阁楼上了。“五妹,去通知姐妹们,照计行事!”五妹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三姐,忘了告诉你,刚才我听到那个瘦猴子对那女妖婆说,届时叫她来把我们一个个诓骗进去,然后,就带着所有的姑娘们与钱财,连夜走人。子时动手,丑时走人,专打如意算盘,想得美!母亲看了看西厢房,冷冷地笑着。果然,离子时还有半个时辰,那个妖艳的女人就迫不及待地来喊母亲了。“店家,我的哥哥们说,今日来贵客栈非常开心,喝得尽兴。务必请姑娘们赏脸和三位哥哥饮上一杯,可否?”“来小店打尖住宿,自是看得起我们。敬酒是应该的!你先回,我喊姑娘们随后就到。”母亲换了件裙子,和打扮靓丽早已等侯多时的众姊妹一道,手里各端着一杯酒,一阵风似地飘然而至。“几位客官,姐妹们给你们敬酒来了!今夜好生陪陪诸位,不醉不休!”“好咧!姑娘们真够意思!花姐,快给姑娘们斟酒!”“不用,我们带酒了。来的都是客,我们当然要尽一下地主之谊哟!”母亲笑着说道。“俗话说,一堂不请两样客,一席不喝两类酒。你们自己带酒,难不成怕我酒里有毒?这可是你们客栈的酒哦!”矮胖子气乎乎地说道。“既然客官如此说,就劳烦花姐斟酒吧!小女子惹得客官不悦,就让我和姑娘们先自罚三杯!请几位大哥在太师椅上就座,好让姑娘们依次施礼敬酒,今晚好生陪几位哥哥喝个尽兴!”“好咧!”两胖一瘦听到母亲这般说,都乐嘻嘻地坐到正面墙前的太师椅子上。花姐也把姑娘们的酒重新斟上。“姑娘们,拿出自己的酒量,把几位大哥喝下去!”母亲举杯笑着说道。”“把他们喝下去?呵呵,姑娘们有所不知,我这哥哥们可都是千杯不醉的哟!”那个妖艳女人说完,抬起媚眼瞄了瞄两胖一瘦,又低头看了一下手中的酒壶,兀自奸笑起来。“漂亮的姑娘们,快呀!快来呀!快把我们喝下去呀!”两胖一瘦兴奋得像抽了大烟,喝了鹿血似的狂叫起来。“看来几位客官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四妹,五妹,现在就把他们喝下去!”母亲话音刚落,只见那四妹五妹推出荷花掌,同时发力朝身边墙上的荷花图案猛地一击:“下去!”“啊呀!”两胖一瘦在亢奋中还没反应过来,脚下的楼板”轰”的一声,连人带椅掉进了十几丈深的黑洞里。那个妖艳的女人一下子吓得软绵绵地瘫痪在地上。“是下去陪哥哥们呢,还是把你斟给我们的酒喝下去?”母亲笑眯眯地问她。“不要不要!姑娘饶命!哦,姑奶奶饶命!”这妖女人此刻浑身发抖,磕头如同捣蒜。从这妖女人嘴里,母亲了解到,这伙人常常在这三不管地面上公开打劫。有时到附近邻县做案后,只要逃到这个地方,就万事大吉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翻了船,裁了跟头。“两年前,在这里打死那两位老人的儿子,抢走人家女儿的是不是你们?别在我面前耍心眼儿,你就如实说吧,否则是没好下场的!”母亲轻描淡写地问着,但如炬的眼神却在死死地盯着她。“是……是……是我们。”“那个小姑娘现在何处?”“死啦。”“死啦?”“这几位哥哥……哦,不!这几个恶棍将她奸污后准备再卖到花楼去,没承想她趁人不备投入杨河自尽了!”“我真是不解,你这种女人,手无缚鸡之力,又无姿色可凭,如何能与他们厮混在一起?”“姑娘,这你可就错了!他们干这档子活儿,还真的少我不成哩!”这妖女人一说起这档子事儿,就像僧人说经,道士论道,娓娓而谈。一时竟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忘记了害怕,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她的”道经”来。讲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她说,什么踩点呀,拉皮呀,勾货呀,少她可就不成了!因为她是女人,人家不怀疑呀!正因为有了精于此道的她,”活儿”做起来才轻易多了,从来没有做塌过的!她不无得意地说,在他们同道中,谁不知道她花姐的本事,没有不佩服她的!“就拿两年前投河自尽的小美人来说吧,不是我踩点能发现吗?不是我勾货能把她骗得出来吗?”母亲一听,怒火中烧。“恬不知耻的女人!快下去陪你的哥哥们吧!”飞起一脚,那女人像石碾子,骨碌碌滚进了深邃的黒洞里,那魂飞魄散的惨叫声回荡在黑黢黢的地下深洞中。“四妹,五妹,领着那三位姑娘,叫上乌骓,从旁边地道口下去,血债必须血偿!”“三姐,完事后我就打开地闸,将那些残渣丢进杨河里喂魚虾!”“是的。去吧!”母亲说完,转身招呼两位姐姐坐下来商量事儿。“两位姐姐,那三位姑娘的父母都已被这帮畜牲害死,现已无家可归,我们只得收为妹妹了。客栈事儿目前还可应付,先教她们功夫吧!你俩认为四妹五妹,谁教授她们合适?”“三妹,这两年多来,你手把手地教授我们,虽愚笨,功夫也学得了几成。要说教授新来的几个妺妹,看来四妹最合适了。她既聪明,又能吃苦,又有耐性,这两年跟在三妹后面学功夫,应该数她是最出色的了!”大姐说完,看了一下二姐,二姐点头称是。“那好,就由四妹教授三位新来的妹妹。至于客栈财务,今后就由大姐掌管。”“三妹,我识字不多,能行吗?”大姐说道。“大姐行的。你做事过细,又能吃辛苦,为人又忠厚。由你掌管,我们也能放下一颗心来。只是从庄园里带出来的金银,筹建客栈后所剩无几,看来要计划着用了!”“三妹,那我……”二姐问道。“二姐,我正要和你说呢!眼下客栈已初具规模,今后人手肯定是不够的。所以请你带上五妹在外面寻几名老实可靠的厨子和一些帮工来。必须是诚实可靠,知根知底的。”“三妹,我知道了。”刚说完,四妹五妹和三个姑娘到了。母亲把刚才的分工复述了一遍,并将三位姑娘按年龄大小排了姊妹次序,结拜仪式回头举行。最后,母亲反复地告诫众姐妹,说我年龄尚小,客栈里的这些事情,务必不可让我知晓。母亲哪里知道,我一直都在暗地里偷窥。这前后经过,详情细况,我了然于胸。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善是恶,是对是错,心中仍然只有恐惧、害怕。我又轻轻地溜回阁楼,睁着眼睛躺在小床上,头脑里胡思乱想着。我透过窗户,静静地看着那冰冷的月光散落在窗外的榆钱树上。那铜钱般的叶儿在丝丝的微风中点点抖动,闪烁,就像乱坟岗上那忽明忽暗的萤火。我一抬眼,又看到了树梢上面那冷冷的,弯弯的镰月。-06-历经艰辛,旺达千里寻师妹盘根错节,西施闻后释疑团我发现来我们客栈投宿的房客,凡是住进西边贵人房的,是很少能走出客栈大门的。能安然无恙地走出客栈大门的,常为一些正经的客商和极少数洁身自好,品行端正的达官贵人。至于那些来客栈寻花问柳的纨绔子弟,杨河几乎就是他们最后的归宿。我的头脑里冷不丁地发现:那贵人房就是鬼人房;那西厢房就是通往归西的路!我似乎又明白了另一层:住在贵人房里的,并非都是贵人;西天的路,也并非都通往极乐世界!……母亲和几个姨妈(娘叫我这样称呼),虽然都把我当作闺女,视如己出,溺爱有加,可我总觉得她们越来越冷血,越来越可怕。娘和七个姨妈,这八个女人开的客栈,在那些岁月里,谁能清楚地记得有多少人成为魚食,有多少人在杨河里安了家。我唯一记得清楚,看得明白的是客栈里的那条狗——那条名字响当当的”乌骓”狗,它真的不次于西楚霸王当年的坐骑。体形比先前更大更壮了,而且双眼都已发红。莫说人见人怕,即便是那厉害的西北狼都望之而生畏。至于我,尽管是我家客栈豢养的,对我表示友好,可我脑子里只要想到它的形象,心都在怦怦地跳,手都在颤颤地抖。又是一个普通如常的日子,我又坐在卧室的窗前看书。忽闻楼下吵闹声很大,我探头窗外,发现六七八三位姨妈正在对一位中年男子大声呵斥:既不打尖,又不住宿,在这里东张西望,有何居心?那男子操外地口音,对三位姨妈的做法似乎有些生气。“我又没偷没抢,并非歹人。难道在客栈里呆一会儿都不行吗?”这时,四姨妈和五姨妈闻声而来,问明情况后对三位姨妈说道:”这位客官也许有什么难处,去拿点散银和吃的打发他吧!”“四姐,我们都按照三姐过去规定的,给他散银和吃的,他非但不要,反过来还说了我们一顿哩!”“你把我当乞丐了!更可气的是把我当成歹人了!我能不说你吗!”那男子生气地说着。“四姐,别看他外表不像歹人,骨子里谁知道呢!看得出他有功夫,而且还有一点非常可疑!”六姨妈小声说道。“哪一点可疑?”八姨妈马上凑在四姨妈耳边低声说,这男子一直都在那里偷窥着我们,还不时地从怀里掏出女人画像在看呢!四姨妈听后,心想:这么说来,断然不是好人!难道是像花妖女所讲的那样,是来踩点子的吗?四姨妈心里盘算:我得出其不意,先发制人,将他擒住。于是,纵身一跃,突然出击,连续使出仙女撒花,王毌穿梭,女娲抟土,孟婆煎汤四种招式,从上下左右几个方位攻来。心想,即使不能将他擒往,也可趁对方眼花缭乱中将那美女图夺过来,看个明白。谁知那中年男子功夫了得,轻描淡写地一一化解。“六妹七妹,我们一起上!”五姨妈打了个手势。四姊妹心有灵犀,非常默契,东南西北,各占一方,排成了风雨雷电阵式,同时向中年男子展开了攻势。那男子虚晃一招,吸纳真气,收腹蹬足,鹰击长空,跃出圈外。“几位姑娘若再无理取闹,死缠烂打,可别怪我不客气了!莫说你们四位,就是来上八位,也绝非我的对手!”“是谁在此口吐狂言?真乃大言不惭!接招吧!”“三姐来了!”众姊妹退出圈外。那中年男子在母亲攻击时,非但没接招,却连续三跳,退到后面,从怀中拿出画像仔细端详。母亲虽觉蹊跷,但还是穷追猛打。正待使出嫦娥捣药时,只听到那男子大声喊到:”找到了,找到了!请姑娘停下!”众姊妹感到莫名,母亲也收了招式:”你在胡说些什么!找到什么啦?”那男子走上前来,作揖道:”请问姑娘是否叫西施,家居富贵山古庙,你的师傅是否姓卢?”“你是……”“在下卢旺达,教授西施功夫的卢师傅就是家父。”毌亲听后,立即躬身施礼:“原来是旺达大哥,我就是西施妹。”母亲招呼众姐妹过来见礼:”旺达大哥,我只是在过去听师傅常常提起你,但素未谋面,不承想众姊妹今日里把师哥得罪了,对不起哟!”“不知者不怪,诸位妹妹切莫放在心上!”卢旺达对众人笑着说道。“多年未见着师傅,他老人家还好吗?”“家父已经不在人世了!”“卢大哥,你说什么?师傅出了什么事?”母亲听后,如晴天霹雳,十分震惊,异常难受。曾经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师傅像父亲一样把人间所有的爱心都倾注于她,如今阴阳相隔,再也不能相见,无法再报师恩了……“师傅!”她悲痛欲绝,面对苍天,泪如雨下。“一言难尽,屋里详细说吧!”卢大哥将母亲扶起。师傅是奉麻婆之命北上长安的。为了此行,师傅在麻婆面前费了多少口舌,他从几个方面分析了当时的形势:一,清王朝腐败无能,如今已是内外交困,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外面,八国联军打进国门,最后割地赔款,丧权辱国;里面,各地义军风起云涌,严重地动摇了王朝根基;二,这几年来,旱灾水灾蝗灾,天灾连连。百姓家破人亡,生存无路;三,多年来已在长安百姓中做了大量的鼓动工作。况且后南明、天地会和其它的反清复明组织在两广,云贵进行得如火如荼,清军主力全压此间,北方兵力薄弱。此外,我们还保存了一支训练有素的反清复明军,一直隐驻在”九州之险”的终南山中。师傅正是从天下大势分析,再从家仇国恨,江山百姓谈起,才激活了麻婆那颗已濒临死亡的心。然而准备工作还是不足。一是未与南方反清组织取得联络;二是起事经费奇缺,兵器、结养无法供应;同时义军成份也很复杂:有反清复明的旧部;有义和团的一些余孽;有小刀会的一些残渣;其余大部分都是未经训练,只想混口饭吃的灾民,应该说是一群乌合之众。在那种情况下,他们举起反清大旗,在南山匆匆起事,进军长安,这无异于以卵击石,作无谓的牺牲。果不其然。起事后没有多长时间,就遭到李鸿章派出的吴长庆、张树声率领的两支准军的围剿。血战三天三夜,除了师傅带着小股义军杀出重围外,几近全军覆没。由于身体伤痕累累,更由于内心深处的悲痛、悲愤和悲哀,此时的师傅和麻婆一样,心也死了。是的。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心死!心死了,万念俱灰;心死了,无欲无求。师傅闭门卧床,不吃、不喝、不治、不与人言。五天后,师傅唤来儿子旺达,递给他一封书信和一幅画像,紧紧地抓着他的手,没说一句话。一盏茶功夫,师傅双手垂下,魂归地府。师傅在信中对麻婆简述了起事始末,重点还是嘱托旺达保护好麻婆、西施,以报昔日知遇之恩。因为社会动乱,世事无常,加上麻婆年迈体衰,旺达又未见过师妹,所以师傅特地绘了一幅西施画像给旺达带上。当师兄经过两个多月的长途跋涉,来到杨河边富贵山中的古庙时,却是人已去,庙已空。正待四面打听,八方张贴的官府捕人文告让他知晓了一二情况。文告上大致说:五个女犯,罪大恶极。杀死魏大善人一家二十七口,掠走金银珠宝无数,纵火烧毁魏家庄园。为首女犯,人称西施,貌美心狠,剜心割肺,骇人听闻……限日捉拿归案。凡知情者……卢旺达在父亲平时的谈吐中,就对师妹已然了解。那是一个心地善良,不谙世事的漂亮女孩。虽然聪明过人,功夫了得,但决不会做出那杀人越货勾当,其中定有蹊跷,抑或有其它原因。他决心弄清案情始末,于是乔装打扮,想方设法,去官府民间,一探究竟。……那是在西施进入魏家庄园后不久,就被一双色魔眼盯上了。管家告诉魏善人,对此女不可造次,得从长计议。因为此女非同一般:金银难诱其心,淫威难压其志。更不可派护院家丁硬来,她的功夫十分了得。待想个万全之策后,才能成全主人好事。古话说得对,好事不在忙中起嘛!“别废话了!帮我想点子,越快越好!事成之后,有你的好处。”魏善人有点不耐烦。“是,是!这是我的职责。我一定想个好法子,既要圆老爷美梦,还要保证老爷的安全!”大约过了一个月,魏府女佣来喊西施,说管家有事同她商量。西施问何事,女佣说,去了不就知道了嘛!在客堂里,管家满脸堆笑,彬彬有礼:”西施姑娘请坐,请上坐!”随即,唤府内下人上茶。“我乃织坊一佣工,管家不必客气。有何吩咐请讲!”“客气理所应当。别说我,就是庄主在此,也会敬先生三分的。”“我怎么听糊涂了!管家是叫我’先生’吗?”“当然是指姑娘呀!一一哦,请你来此是这么回事,庄主想请你做他孩子的读书先生。”“管家,这使不得!我一织绣工,识不了几个字儿,如何做得先生!”“姑娘切莫推辞。早就听闻姑娘饱读诗书,能诗擅词,如何做不得先生!再说,姑娘来此间做绣工,不就是为了生计嘛!做绣工且不说辛苦,就是所得报酬也不及做先生的五分之一呀!”“我们穷人只想凭借双手,挣得三餐有口饭吃,别无奢求。请管家另请高明吧!”西施说完,躬躬身,准备离去。“姑娘止步,且听我说。我家庄主为人和善,最重人品。素闻姑娘举止端正,品行高洁,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管家,你是很清楚的。这年头只要有钱,什么样的先生请不到呢?”“姑娘有所不知,我家庄主有一女,未至笈笄之龄,所以要想寻访一位像姑娘这样学识品行俱佳的女先生实为不易!”管家边说边从案几上拿过来几卷书。西施扫了一眼,原来是东汉班昭的《女诫》,西汉刘向的《烈女传》和明代的《女儿经》,都是讲女子的行为准则,三从四德的,历来是女子的必读书。管家告诉西施,这就是庄主想请先生教授小姐的书。“姑娘可能不了解我家庄主,他不光乐善好施,行善积德,而且对子女的教养也非常注重。他时常教导子女要与人为善;要尊老爱幼;要行为检点;要修身养性。总之,他要求子女须以君子淑女为典范。要知道:我家庄主就是一个严于律己,每日三省吾身的谦谦君子哟!”听到管家一番话,西施心想:麻婆可能太过于谨慎了,这魏庄主似乎真是人们口中所说的真人君子呢!这时,西施又听到管家说道:如果姑娘应允,这是我家小姐的福分。庄主说了,每日只需教授小姐两个时辰;庄主还反复告诫我们,如果姑娘不愿意,决不可逼着姑娘!在下恳请姑娘给个准话儿。西施被这番话打动了:“好吧,那暂就忝为其师吧。”管家听后大喜,立即吩咐下人,准备晚宴,要盛情款待先生。西施极力推辞,婉言谢绝。管家一看不成,朝门边的一个小厮打了个手势。那小厮会意,立刻用茶盘端来两杯香茶。管家转过脸来对西施道:“既然先生今日有事,那好吧,来日方长,日后再宴请先生。今天就以茶代酒,聊表敬意。”他边说边将茶盘上左边一杯茶端起,西施也端起另一杯,没作它想,只是礼节性地示意一下,便一饮而尽。管家开心地笑了,抱拳作揖:“先生请!恕不远送。”“管家太客气了!请止……止步。”西施刚走了几步,突然感到头晕眼花,继而眼前白雾朦胧,身体乏力,发软,软得像棉花儿似的。还没等意识到可能中了圈套,人就倒了下去。此时,厅堂屏风后面闪出一人。“老爷,成了!”管家笑眯眯地朝这人迎了上来。“太好了!你真是我的好军师,谋略不逊孔明,我要好好赏你!”“老爷过奖了,过奖了!这是我的职责嘛!哦,老爷,我让俩丫鬟将西施抬到你卧室去了。”那魏庄主火急火燎地走了出去,不大会功夫,他又折了回来。管家连忙问道:“老爷还有何吩咐?”“我刚才忘了问你,这药能管用多长时间?”“老爷你就放宽心吧!药的剂量大着呢!没有四个时辰是醒不了的。而且我还替老爷想好了,怎样将她驯服,为老爷终生受用啰!”魏庄主听后大喜。他对管家说,如果真的如你所说,他会把苏州的商号赏予他。管家听后,心里像吃了蜜糖似的。他说:老爷你就放心吧!等会儿完事后,我将她和那几个暂未驯服的女子关到地下室里,只要让她们见不着天日,每三天给一碗饭,每四天给半碗水。瞧吧!用不了三个月,个个都会乖乖听从老爷的!我保证,我敢用脑袋打赌!“好,我信你,我的小诸葛!”“老爷快活去吧,现在已经到良辰了哟!”魏庄主走出门外,管家随后恭送出来。此时,弯弯的月牙儿已爬上了树梢,冷冷的月光正洒落在大地。……当卢旺达知晓了详情后,他深深地感受到师妹内心深处那无尽的痛苦和悲愤。他通过分析、判断,确定了几条寻找师妹的路线。在之后近八个多月的艰难寻觅中,卢旺达身体上的疲惫,精神上的痛苦,就可想而知了。终于,上苍惠顾,让他在这里找到了师妹。卢旺达在与师妹交谈中,极为谨慎。生怕失言涉及到这个话题,触动到师妹内心深处的伤痛。所以,他谈论更多的还是麻婆。“师妹,婆婆对你谈过她过去的情况吗?”“母亲教我读书,教我女红。要饭途中,常对我谈诗词歌赋;谈历史典故;谈天下趣闻;就是不谈她自己。即使我问她,她都缄口不言。”西施很想知道麻婆的事,她急切地问卢旺达。“师哥,你知道些我母亲的情况吗?我总觉得母亲心中有说不出来的悲痛和悲愤!”“我也是家父离世后才知道一些的。家父在世时,我问到此事,他还训斥了我一顿。并告诫我,在任何地方对任何人都不可提及婆婆。父亲辞世后,家母伤心成疾,不久也随父亲而去。临走前才和我谈起婆婆的经历”“旺达哥,你能告诉我吗?”“师妹,你知道明朝皇帝崇祯爷吗?”“师哥,崇祯是明朝最后一帝,亡国之君。他是在煤山罹难的,我哪不知道呢!只是我不懂:坐了两百几十年江山的清朝现在都完了,你谈我母亲怎么说到明朝去了?”“师妹,你听完就明白了。”卢旺达对西施讲述了那个漫长而悲催的故事后,西施才解开了二十多年来关于母亲的疑团。崇祯十七年(公元年),当李自成的大军攻破京城时,崇祯皇帝知道大势已去,国祚终结。为了维护皇家尊严,皇族体面,防止后宫女眷被义军糟蹋,崇祯持刀杀掉所有嫔妃,逼周皇后和皇嫂自尽;为了复明后继有人,他又让心腹太监将四位皇子分头潜送出宫。这个积极进取,专心朝政,很有抱负的皇帝,一心想振兴这个大明王朝。只因他接手的江山已是百孔千疮,而且还要面对三祸:朝庭内有克氏、魏忠贤弄权,把持朝政,祸乱后宫;关外有大清,且满清势大,虎视眈眈;西北有大顺,农民起义猖獗。所以,尽管他胸有大志,却无力回天,只好长叹一声,带着无限的愤恨,诸多的懊恼和不甘,在那位忠心耿耿的老太监的陪伴下,上煤山,自挂歪脖树,一同去了天国。崇祯帝共有七儿七女,除了太子朱慈埌,三皇子朱慈炯,四皇子朱慈炤,五皇子朱慈焕和长安公主外,其余皇子、公主均夭折于垂髫之年。改朝换代时,亡国的皇子们比贫民百姓还要惨。没有哪个新朝会放过他们!因为他们是复国的种子;即便是阿斗式的皇子,新朝也会担心其成为世间叛逆者们的幌子。因此,太子和四皇子被发现后便立即诛杀。对于三皇子和五皇子失踪这件事,此后一直困扰着清廷,成了大清王朝的心病。那三皇子,也就是世间常说的朱三太子,庙堂之上,江湖之中,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总之,是死是活,谁也说不清。那五皇子朱慈焕,护送他的太监自顾逃命后,他年仅十一岁,性格憨厚,胆子又小。为了活命,抓把泥土乱糊面容,蓬头垢面,沿途乞讨。后为好心人收养,从此改名换姓,过着贫民生活。尽管朱慈焕儿时饱读诗书,知晓社稷天理;尽管复国是他朱氏皇族的大任;尽管社会上有许许多多对大明忠心的和假明旗号另有目的的反清复明组织,他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甚至头脑里想都不想。他只想平安度一生,和平常百姓一样,结婚生子,教教小书度日月。康熙五十九年(年),这个改名换姓,老老实实过布衣生活的朱慈焕已过古稀之年了,目睹了康熙王朝这几十年来,虽然反清活动绵绵不绝,但总的来说,百姓还算是安居乐业。他心里常想:管谁当皇帝呢!只要国不受外欺凌,民不饿着肚子,这就行了!康熙晚年,为笼络民心,缓和满汉矛盾,多次拜祭明朝皇陵,行三跪九叩之礼。他还反复承诺,要寻找明皇室后人来守明皇陵,定当予以善待。这个老实巴交的五皇子,真以为天子动了善心,感激之余感慨。没承想身份暴露,可怜这个安分守已,年过古稀,将近耄耋之年的朱慈焕,等来的是对自己的”凌迟”和灭族。那是朱氏后人世世代代痛心疾首,永远刻骨铭心的难日——康熙五十九年六月初六,一队清兵把朱慈焕家围了个水泄不通。祖孙三代,除了妻子、儿媳和女儿自尽,两个孙子失踪外,全部被诛杀。清兵唯恐这俩孩子藏在屋里没被搜到,干脆一把火将房子烧成灰烬。在清兵破门而入之时,朱慈焕就知道情况不妙,叫儿子和俩孙子藏起来。当儿子把孩子藏在地窖里,简单交待几句后,整理了一下地窖口,还是走了出来。他这是为了孩子的安全,为了延续朱家血脉,思前想后:还是多付出自己这条性命吧!否则,儿孙俱逃离,清廷能轻易安心放过吗!于是,爷爷朱慈焕当年逃亡的历史在孙子辈身上又重演了一次。朱慈焕这两个孙子,大的叫王锐,十二岁;小的叫王谨,十岁(朱慈焕当年被王家收留后,改名易姓王士元),虽年幼,但性格却不同爷爷,胆大而且心细。那日家遭大难,他和弟弟藏在地窖里,眼里没有一滴泪,心中只有怒火,只有愤恨。他反复地凝视着紧紧握在手里的物件,这是父亲递给他的一枚太爷爷的印鉴和一个玉板指。这是证明朱明皇族身份的信物,也是他兄弟今后召唤世人反清复明的令牌!兄弟二人在地窖里呆了好久,似乎清兵走了,没有一点儿声响,弟弟王谨想爬出地窖口,哥哥一把拉住他。“不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清狗的狡猾难道还看不出来吗?我俩的性命可是几代人用生命换来的!”兄弟俩就在里面呆了好几天。饿了,咬一根红薯;渴了,抓两片莱叶子在嘴里嚼嚼。兄弟俩发誓:只要生命不止,反清定当不息!强当今日死了;此外,每年六月初六将成为朱家的祭日,世世代代不可忘!雍正十二年(年),王锐、王谨历经磨难,逃往南方,聚集了各路反清复明组织,在肇庆起兵,和清王朝进行了殊死的斗争。一直到道光十年(年),前后三代人,经历了八十多年的反清斗争,清王朝也换了三位皇帝。然而,大清仍未被推翻,靼鞑仍未被驱除。其间,王锐、王谨和他们的儿孙辈大都为反清复明先后战死于疆场。特别是道光十六年寒冬的一场恶战,反清大军遭到清庭的四面围剿,只有王谨的两个孙子王硠、王空和王锐的小孙子王隐在大败后带着五岁的女儿王清儿(即麻婆)和襁褓之中的儿子逃到大理。反清复明组织元气大伤。又经过十年筹谋,道光二十六年(年),王隐、王硍、王空联络了各路反清组织,筹集了雄厚的资金,还在南部地区民间进行了大量的反清前的宣传鼓动。他们进行了具体的分工:王硍负责筹集银饷;王空负责组建和训练大军;王隐负责联络各路反清组织;至于民间反清鼓动事宜,交给王隐的女儿王清儿和王硍王空的女儿们。她们带着一群人,分别在云贵两地,或装神女;或扮乞丐,四处说唱。一年后,云贵两省,老幼妇孺,无人不会唱这支歌谣:反唱歌,倒起头,外婆园里莱吃牛。公鸡追撵毛狗(即“狐狸”),老鼠咬掉猫头。姑娘梳头头扎了梳,忽听外面人咬狗,捡起狗来砸石头。……为什么世间的一切,如今都反过来了呢?这是因为满鞑虏入关,占领土,杀异族,天理不容。这是上天暗示我们要反呀!不把鞑虏赶出去,永无天日!王清儿和她的姊妹们四处这样解说着。这是一首古老的童谣。它含蓄了一个”反”字,是典型的反歌。加上王清儿她们的刻意解说,民间百姓口口相传,群情激愤。道光二十八年(年),北方大旱,干得大地冒烟;南方洪水,涝成一片汪洋。接着瘟疫暴发,盗匪四起,百姓苦不堪言。王隐、王硠、王空认为时机成熟,在大理起兵,不到两年,夺城池,占州县,重新收复了前南明的半壁江山。反清组织纷纷投其麾下,百姓热烈响应。尤其是那些走投无路的灾民,主动拿起刀枪。一时间,朝野震惊。这位治国平庸、勤俭过极的道光皇帝在内外交困,四面楚歌中驾崩。接着,咸丰同治父子,先后即位,均为短命皇帝。直到慈禧启用了曾国藩后,清庭才形势扭转:先灭太平天国,继平东西捻军。到光绪十一年,清庭最后向南方出动了主力大军,实行四壁合围,对这支兴起的后南明大军予以毁灭性的打击。王清儿,这位生于道光,经历了四代王朝的后南明公主,就在那次清军追剿中,和其他几位公主跳下了悬崖。尽管劫后余生,但回想起朱明皇族为反清复明,从雍正十二年起兵,整整六代人战死在沙场,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如今只剩她苟活于世,她已万念俱灰,心如止水。她心死了。她死心了!从此隐姓埋名,来到大山古庙。虽然还有些残余的反清复明组织派人四处寻找她去主事,她都竭力躲避。她只想乞讨于民间,打发其余年。当然,她内心深处总有无法忘记,无法言说的悲愤和悲伤,故而经年苦闷。直到大水淌来了西施,她心中才有了些许慰藉,生活中才有了瞬间乐趣。……-07-行侠仗义,八女深山聚绿林抗击倭寇,杀身成仁杨河里师哥来客栈很长一段时日里,母亲和他谈论的主要话题都是国内形势,贫苦百姓和今后的道路。民国初期,社会混乱,动荡不安,军阀割据,战火四起,百姓煎熬于水深火热之中。母亲和师哥最后决定,为了保一方平安,必须组织地方武装。于是,召集七个姨妈,共同商议了组建武装细则,制定了一些规章:地痞流氓者不要;老弱病残者不收。我还清晰的记得,母亲对新招来的两百多名男女进行了这样的训话:从此以后,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请大家务必记住,我们不是土匪,决不可欺凌百姓,鱼肉乡里!我们要行侠仗义,杀富济贫;我们要在杨河流域保护贫民,保这方平安!母亲最后严厉地说道:我把话说在前面,如若有人欺压百姓,尤其是调戏良家妇女,我可要他死得难堪——夜点天灯!这支两百多人的地方武装,以富贵山脉八座峰岺为依托,活动在杨河中下游一百多里范围之内,山寨就建在客栈的右山中。母亲命师哥和四妹负责军训;大姐二姐负责军需;五妹六妹负责打探;七妹八妹负责客栈并搜集在店内听到的信息。两年中,母亲带领这群男女好汉,砍掉了九个为非作歹的恶霸,没收了他们的所有财产,除留部分作为山寨开支外,其余全部分给贫苦百姓。从此以后,这块原来弱肉强食,欺男霸女,明火执仗的杨河流域,竟然可以夜不闭户了。在杨河流域贫苦百姓心目中,母亲和七个姨妈就是救苦救难的八位仙女;在那些曾经横行乡里,欺男霸女的歹人眼里,母亲和七个姨妈就是索魂讨命的八个女煞。我渐渐地长大,似乎明白了一些事理。感觉到母亲和姨妈们过去以来的所作所为,虽然使人胆战心惊,但是,按理应该是对的,不是我儿时视为的残忍或罪恶。那些本就是恶人,恶人就应该受到恶报!但是,后来发生在母亲队伍里的一件事,又使我发懵了,发抖了。而且自从那件事后,我几乎睡不着觉了,也害怕睡觉。因为,即使疲惫至极睡着了,也定然会在恶梦中被吓醒。那是一个阴沉沉的日子,天上下着灰蒙蒙的细雨,八姨妈带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来见母亲。这少女只是伤心流泪,不敢言语。母亲费了好一阵子才弄清原委。这位少女姓姚,父母早年去世,一直跟随年迈多病的祖父母过日子。三天前的下午,二队长张五九带着他的一帮队员们给百姓分发钱粮。张五九那天送钱粮去时,二老好生感动,留他吃饭。临走,出于礼貌,出于尊重,叫孙女送一下张队长。哪知这张五九见到那少女窈窕美貌,顿生歹心。就在这屋后的小树林里,不顾少女反抗,竟然霸王硬上弓。女孩蒙羞,本不想活,但想到家中二老风烛残年,无人照顾,只得忍辱偷生,只能以泪洗面。母亲听后,内心燃出无名之火,立即叫八妹传令队伍集合,拿住张五九,当场宣读了寨规执行令:二队长张五九触犯了寨规第一条。今晚子时,夜点天灯。无论张五九怎么求饶;无论别人如何劝阻,母亲均置之不理。“师妹,是否换一种处死方式?这种刑法太有点……”卢旺达以商量的口气对母亲说道。“师哥,你认为对这种禽兽不如的人渣,用这种刑法太残忍了,是吗?”卢旺达不敢接话了。他知道:师妹对这类事太敏感,对这种人太痛恨。他知道,劝她改刑不仅无用,反而更加激起她的由衷之火,刺伤她内心深处的那条痛经。他沉默了。我开始不知道点天灯是什么样的处罚。还以为是一种在大庭广众用来戏弄,用来羞辱这个无耻之徒的处罚方式。我不听八姨妈的劝阻,非去观看不可。离子时还有半个时辰,四姨妈打了个响亮的忽哨后,就见两个汉子,将那个用麻布把身体裹得严实的张五九抬了出来。通往行刑台两边的道上插满了点燃的松明,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在燃烧的松明光下,我看到那张五九脸色苍白,裹着身子的麻袋都在颤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就像宰杀的猪在临死之前的那种无力的哼哼声。接着,我又看见来了两个汉子,各自手里拿着用桐油浸泡过的棕绳,分别拴住了张五九的手脚。这时,我听到四姨妈又一声忽哨,那汉子把张五九的脚用力地吊到一根高高的木柱子上,然后牢牢地拴紧;另一个汉子在他倒悬着的脑袋上,裹上了在油桶里浸泡很久的湿麻布。那一瞬间,我听到,张五九那哼哼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那悬挂在柱子上的身体似乎也在痉挛。我心想:算什么男子汉!虽然倒挂身体,麻布裹身,是有些不舒服,但也不至于脸在变色,身在痉挛一一胆小鬼!我觉得母亲对这个品行低劣的无耻之徒,就这样羞辱一下,处罚也太轻了!我似乎觉得母亲这次是雷声大,雨点小。形式上好有气势,好有威严,好吓死人,可事实上……我甚至觉得这种处罚对不起那个小姐姐。我不想再看,正要转身离去,突然又听到四姨妈打了一个更响亮的忽哨,接着三声鼓响,一声锣鸣。“点——天——灯!”四姨妈拖着长长的声调,一字一顿的大声发出行刑令。我转过身来,只见一个大汉,举着燃烧的松明,站在柱子旁边高高的台子上,先把一块浸泡过油的麻布放在张五九的脚底板上作火引子,然后点燃。这时,张五九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像午夜深山中的狼嚎;像黑暗中乱坟岗上的鬼哭;像……总之,那歇斯底里的嚎叫声,子夜时分在山谷里回荡,听起来使人头皮发麻;人们能清晰地听到肌肤焚烧过程中发出那种”滋滋……”声,也能闻到弥漫在空气里那种烧鸡毛的气味。山寨里绝大部分人,脸在变色,心在跳动,腿在发抖;我似乎听到行刑场上牙齿上下磕碰时发出的声响………之后,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当我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阁楼卧室里的小床上。八姨妈正守在床边。“凌儿,你醒了?我不是叫你别去看吗,你就是不听!”八姨妈边说边端来莲子羹,用湯匙儿喂我。“喝点莲子羹压压惊,祛除心火吧!”八姨妈边喂我边谈起点天灯的事。我虽然晓得点天灯是古时候一种极残酷的刑罚,也只是听老人们讲过,从没见过。这是第一次。老人们说,点天灯也叫倒点人油蜡。行刑前,把犯人衣服扒光,用麻布将身子裹紧后,放入油缸里浸泡十二个时辰。到子夜时分,将其头下脚上,倒拴在行刑柱子上。然后,从脚上点火,一直烧到脑壳儿。有时为了折磨犯人,燃烧一阵子将它浇灭,然后再点燃,再灭,反复进行。更有甚者,将犯人身子上,脑壳上打若干小孔,灌入香油再点燃。这种被点天灯的人不仅死得极度痛苦,而且七窍都流出人油。太可怕了!……“哇”的一声,我听后几乎把五腑六脏都吐出来了。我病了。病了整整一个月。母亲除了亲自为我把脉,采药,也请了几个郎中,都查不到病因。娘知道我定是受到了惊吓,娘清楚这里的环境不适宜年幼的我。卢旺达建议现在将我送到他的老家,暂由他夫人抚养。“师哥,这办法很好!只是……”母亲是担心我不愿意,同时她也舍不得我走。因为从小一直都未离开过她,况且眼下我还在病中。最后母亲叫卢旺达带两个随从,把嫂夫人和孩子接来,同我住上一段时间,日后再说。一个多月后,卢夫人和孩子被接来了,就居住在客栈阁楼上。母亲叫我称她卢姨妈。卢姨妈非常和善,和我很有眼缘,我非常喜欢她。除了每天她教我一些功课外,其余时间,我都和那个比我大三岁的小哥哥在一起玩耍。经过一段时间,我的身体复原了。我记得那是个中秋佳节,我们和卢姨妈一家人晚饭后在亭子里品尝月饼,观赏明月。两家大人聊得甚是开心。我正和小哥哥在玩耍时,听到母亲喊道:”凌儿,和你昊宇哥过来。”“凌儿,昊宇哥好吗?”娘问我。“好呀!”“喜欢他吗?”“喜欢。”“昊宇可喜欢凌儿妹妹呀?”娘笑着问卢昊宇。“我特喜欢凌儿妹妹了!”两家大人都笑了起来。母亲对卢姨妈夫妇说:那就这样说定了!母亲告诉我,从现在起,别喊卢姨妈了。“那喊什么呢?”我问娘。“和昊宇一样,也称呼爹娘”那时还不甚懂事,我和昊宇只知道高兴,不知道大人们已经给我俩订了婚事。第二年三月,由于形势严峻,大小军阀抢占地盘,战事频繁。母亲考虑到我们的安全,也考虑到我和昊宇的读书,叫昊宇爹带着一班人护送我们去他的北方老家。这是我第一次离开母亲。虽然昊宇父母也视我为掌上明珠;我和昊宇在一起也很开心,非常快乐,但乍离开娘,我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那天晚上,我抱着娘流泪。娘对我说,你们也这么大了,该请个私塾先生,好生教你们学些知识了。娘也说舍不得我,她说她会抽时间去看我的。我晓得:在昊宇娘身边,她是很放心的。“娘,我才不信呢!你终年都忙得很,哪有时间来看我!”“凌儿,等你长大,和昊宇成婚时,再忙我都会去的!”“娘——”我一阵脸红,将头埋到娘的怀里。我那时也渐渐知道害羞了。次日,我们走了。离开了客栈,离开了杨河,离开了养育我十年的母亲。怎么也没想到,这次和娘的分别,竟然是永别。三年后,当我听到娘和七个姨妈为了百姓平安,为了民族安危,和那些东洋鬼子同归于尽这个恶耗时,我嚎啕大哭,悲痛欲绝。日本,这个弹丸小国,地域狭小,资源贫乏,对地大物博,资源丰富的中国早有觊觎之心。明治维新后,日本有了全新的发展,扩张野心日盛。企图一步步建立起大东亚,继而一统全球。为了这一“神圣”目标,决定进行”圣战”。为了这颗狼子野心,日本在侵华前花了几十年时间在中国搜集情报,建立了形形色色的谍报机构。日军从年向华派遣谍报人员到年七七事变全面侵华,捜集中国情报从未间断。日本有一个叫乌尾小弥太的,是日本共认的日本谍报系统的”祖师”。他一心瞄准中国,以中国为假想敌,有目的有计划地派遣间谍在华进行全面侦探活动。他制定的”甲乙丙三项”,从其涉及的范围之广,内容之详,日本侵华之野心,昭然若揭。”甲乙丙三项”间谍计划的搜集内容,大到政治、经济、军事;细到山岳走向,河海深浅,城郭要冲,自然资源,民情风俗………可谓应有尽有,无所不涉。民国十年(年)八月,杨河流域的富贵山八峰岺连续发生两起命案。母亲接到情报后,始以为地方歹人所为,抑或是过路强盗打劫。后通过打探,分析,觉得不对。没人被抢钱财,也无邻里纠纷。尤其是后一桩命案,更觉蹊跷。八峰岺中有一村庄,十九户人家,一百几十号人,无一活口。这是惨无人道的屠村!究竟是什么原因?母亲命五妹六妹即刻带一队人前去探查。日夜打探,几经周折,他们发现:有一群不明身份的人,常在八峰岺的老虎岗,野狼谷和凤凰地一带,把带有观察镜的三角架一会儿支在这里,一会儿支在那里,不时地观察,还有专人纪录。他们还看到,其中有人拿着榔头,在岩石这里敲敲,那里打打,不时地掏出小镜子照一照,顺手还捡几块石片装进包里。这些人干嘛呢?头脑不正常吗?行为蹊跷,行动诡秘。五妹六妹认为不便惊动,特火速回寨禀告。母亲和旺达爹以及姨妈们商议半日,也觉奇怪。这两起命案是否与这群人有关联,只有盘查后才知道。母亲除留一小队人看守山寨外,其余人员在天亮之前赶到那里埋伏起来。天刚蒙蒙亮,果然看到一群人,扛着架子,背着叫不上名字的器械,朝这里走来。母亲打了个手势,叫大家别出声。就在这时,那群人中,一个矮胖子叽哩哇啦地说了一通,接着,这群人便分成三组。每组五人。一组留在此地,另两组又扛起架子,背着器械,朝野狼谷和凤凰地方向而去。其余人都莫名其妙,只有昊宇爹和母亲会意地对视了一下:是东洋人。倭寇!提起东洋鬼子,过去称之为倭寇,母亲和昊宇爹虽然没有亲身接触过,但并不生疏。上辈人经常谈起过这些东洋鬼子的所作所为。远的不说,就是近几十年来,他们漂洋过海,踏入中国,坏事做尽,野心勃勃。年吞并了我琉球(台湾);年,发动甲午海战,入侵我辽东半岛和我附属国朝鲜;年,他们加入八国联军侵入我京城,烧杀抢掠;午1月,再占旅顺;3月,占我奉天;年6月,日本成立了掠夺我东北资源的大本营一一南满州铁道株式会社;年,以”对德宣战”的名义,侵入我胶东半岛;……东洋鬼子的强盗行为,恶贯满盈,罄竹难书!母亲对昊宇爹和两个姨妈看了看,指了指,他们会意,各带一班人,从几个方位堵住,防止东洋鬼子逃脱。一声忽哨,四面包围。那五个东洋鬼子开始大吃一惊,继而抽出东洋刀,面朝外,围成一圈,成防卫式。母亲和昊宇爹一看架式就知道,这五个东洋鬼子并非普通日本人,从抽刀的动作,稳健的走步,无疑是东洋武士,日本浪人。“大家后退!在外面围住。”母亲看了一下昊宇爹和四五六三位姨妈。“我们上!”“师妹,我先来一阵寒天冰雹,搞乱阵脚,你们再上!”昊宇爹说完,纵身一跃,像苍鹰搏击长空;继而变招,又像阵前进攻擂鼓,双脚画圆踢瓢。五个东洋鬼子没见过这阵式,脑袋上咚咚咚各挨了几下。他们恼羞成怒,”呼啦”一下转过身来,形成了内圆圈,亮起了东洋刀,想合力对付卢旺达。这时,母亲朝三位姨妈注目示意,四姊妹心领神会。四姨妈即刻使出王母穿梭;五姨妈一招仙女散花;六姨妈使出她最拿手的孟婆煎汤。但见:身在穿梭,影在流动。像旋风骤起;似群蝶飞舞;顿时,五个东洋鬼子被弄得昏头转向。母亲的嫦娥捣药其实为点穴功。母亲这一功夫可谓炉火纯青,常在想留活口时才用的。五个东洋鬼子来到中国,尚未见识过中华武术,何况昊宇爹和母亲均属高手,几个姨妈也是功夫非凡。几个回合,弄得昏头昏脑。加上母亲瞬间点了几处要穴,五个东洋鬼手脚酸麻软痛,几乎无法招架。昊宇爹最后一招横扫千军,东洋刀纷纷落地,队员们一涌而上,将五个鬼子绑了起来。押回山寨,无论怎样审问,这几个东洋鬼极其顽固,闭口不语。五六七姨妈都对母亲说,这些东洋鬼是不是听不懂中国话呢?昊宇爹告诉大家,凡是来中国的东洋人,尤其是带目的来的,沒有听不懂的。他们通常都是中国通!四姨妈听后,说她有办法让鬼子开口。她叫大家稍等一会儿,说完就一阵风似的走了。半个时辰不到,四姨妈手里拿着一幅画来了。那条威风凛凛,吐着火红舌头的乌骓也跟在她的后面。谁也不知道四姨妈用什么办法,只听到她对乌骓说:“乌骓,转过身去!不准偷看!”大家看到,四姨妈用刀子把那个矮胖的东洋鬼的上衣挑开,将这张画着心肺的图像贴在其胸部。“乌骓,转过身来!看到恶心肺了吗?去吧!”那乌骓听到四姨妈指令,转过身,两只发红的眼睛盯着那个东洋鬼,盯着那一坨恶心肺,嘴里发出了那令人发怵的”呜呜……”声,火红的舌头也垂了下来,带粘性的涎都流到地面上。那个东洋鬼惊叫着用中国话喊起来:不!不要……!晚了!那乌骓才不睬那渣儿,纵身一跳,将那东洋鬼扑倒在地。那鬼哭狼嚎的声音还没停歇,乌骓便三口两口,将其心肺掏将出来,然后趴在地上,慢慢撕咬起来。四姨妈对母亲和昊宇爹说:你们可以分别审问了。五妹六妹,把东洋鬼分开带到刑房!当五六姨妈将四个东洋鬼带走时,人们发现场地上留下了四滩水。准确的说,留下了四滩尿。东洋鬼交代的口供使人大吃一惊。日本派间谍来华搜集各类情报由来已久,尤其是近十几年来,派遣来华从事谍报工作的不计其数。重点在蒙古,新疆和西藏。因为杨河流域的战略位置极其重要,所以,三年前他们就已经来侦探过。侦探结果使东洋鬼欣喜若狂:杨河流域不仅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而且还发现了丰富的矿藏资源。这对日本占领中国,征服亚洲,一统全球的野心计划具有极重要的意义。所以把在中国西北日本最优秀的全能型谍报人员抽调到杨河的八峰岺。“老实交代!你们跑到他国的领土上抢劫,本身就属于强盗行为!为什么还要丧心病狂地杀死那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呢?”“因为我们的行动被两个村民发现了,打死了一个,另一个跑回庄里,为防止泄密,所以屠村了。”母亲一听,怒火中烧,抽出大刀,正要砍下去的时候,那东洋鬼大喊道:“别!别!我有极重要的事告诉你。”“说!”母亲挥舞大刀的手放了下来。“你饶我不死,我才说。”“东洋鬼,你竟敢和我谈条件!别弄错了,我们可不是过去那无能的清政府!”母亲气愤地又挥起了大刀。这时昊宇爹拦住了,对母亲示意了一下。“那好,你说吧。如果真的重要,可饶你一命;如有欺骗,那就不客气啦!”“你们知道刚才死的是谁吗?他是日本帝国最出名的地质学家,也是著名的生化学专家,是日本贵族,连天皇都看重他”“什么这家那家的,和我们有屁关系!这算什么重要?砍掉算了!”四姨妈看着母亲说道。“不,不!真的重要。他一死,我们的圣战至少要推迟十年;更重要的是,十几年来在中国各地获得的所有情报数据资料都在他身上,这可不仅仅是帝国圣战推迟的问题了。”母亲和昊宇爹这时都意识到这些资料非同小可,必须毁掉它们。这可是涉及到亡国灭族的大事呀!母亲又问了一些情况后,叫五六七姨妈将他们押下去,严加看管。母亲正要问野狼谷和凤凰地的事,去凤凰地的五队长带着八个队员回来了。他们身上血迹斑斑。其中一个队员流血过多,脸色苍白,到了山寨刚停住脚,人就倒了下去。母亲一边叫昊宇爹喊山寨郎中给伤员包扎疗伤,一边问五队长出了什么情况。五队长告诉母亲,凤凰地五个东洋鬼在我们包围时,没见他们用什么东洋刀,而是各自拿出很短的一件暗器。我们不认识,不知道它的厉害。大老远的扣一下,我们的弟兄们立马就倒下了。根本都无法接近。我一看不妙,叫弟兄们撤退。那些东洋鬼好像站在原地都没动,那暗器照样击中了许多弟兄。后来我大声叫弟兄们撒开,利用地形,才跑了回来。“这是枪,不是暗器。这是一种新式武器,还有比这更厉害的机枪和山炮哩!八国联军时就是靠它们打进京城的。”昊宇爹说道。傍晚时分,前去野狼谷打探的人回来禀告母亲,四队所有战士,包括四队长李二虎,总共二十四人全部牺牲。看到朝夕相处,共同战斗的弟兄们的倒下,母亲难受至极,立即作出了几项决定:一,厚葬这些兄弟,抚养其家属子女。砍下这几个东洋鬼头来祭奠他们的英灵;二,由昊宇爹和几个姨妈亲手焚毁这些强盗企图灭我中华的资料;三,派五六姨妈挑几个精明强干、功夫较好的兄弟姐妹,乔装打扮,细心打探;四,其余弟兄,即日起,严守山寨,加强巡逻,多设暗哨。一有险情,就放烟火报警。母亲,昊宇爹和几个姨妈根据种种情况分析,断定东洋鬼非来山寨不可。因为母亲她们清楚:死几个东洋鬼都无关紧要。紧要的是那一摞数据信息资料!当然还有那个与侵略别国至关重要的什么专家。六姨妈突然问母亲:“三姐,我有一事,觉得很奇怪。”“哪件事?”“野狼谷和凤凰地两处东洋鬼都有枪,为什么老虎岗这几个鬼子只有刀呢?”大家都觉得六姨妈说的事确实蹊跷。昊宇爹站起来说道:这一点都不奇怪!刚才六妹不是说东洋鬼只有刀吗?从昨天那几个东洋鬼和我们交手时的出刀走步,我和三妹就看出来了,这几个都是日本武士。我听父辈讲过:在日本,身为武士,与人交手是耻于用枪的。即使碰到性命之忧,真正的武士,宁可死在刀剑拳脚的功夫上,也决不会掏枪的!生怕遭人嘲笑。何况这几个东洋鬼在日本应该是一等一的高手,对自己的刀法极其自负,他们根本就不带枪。这些自负的东洋鬼,可见他们还不太了解我中华武术的博大精深。听了卢旺达解释后,大家才恍然大悟。“那真是打肿脸充胖子——死要脸!”六姨妈笑道。“六妹,应该叫:涂脂抹粉再上吊——死要脸!”五姨妈给六姨妈纠正了一下。四姨妈抢着打圆场:都一样,都一样。反正那些东洋鬼都是些无法理解的怪种!大伙儿听后都笑了起来。次日,大家按照母亲分配的任务,各就各位,各尽其责,严格地去执行。谁知过了七八天,毫无动静。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难道那些东洋鬼子在事情闹大后不敢来了?难道先前那个东洋鬼交代的口供是虚假的吗?……不管什么情况,母亲还是反复告诫大家:不可大意!仍须加强警戒,加强严守。巡逻、暗哨,一切照旧。那天晚上,大约五更天的时候,母亲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门刚打开,五姨妈就倒了进来。“五妹,你受伤了?”“三姐,我没受伤,是累的。一百多里山路,我是跑着回来的!”母亲将五姨妈扶到椅子上坐定,给她倒了一杯水。“别急!慢点说。”……那天,五、六姨妈,按照母亲的吩咐,挑选了几个精明强干的兄弟,在八峰岺以北五十多里外的鬼谷,发现前方来了一拨人马,大约百来十号人,行踪十分可疑。他们迅速地爬到山腰岩石后观察。就在那时,发现那群人中有两个矮胖的男子正在追赶一对行路的父女。那父女俩边跑边喊救命。两个东洋鬼手里拿着刀,一边追赶,一边叽哩哇啦不知道说什么。那逃跑的老者,听到后,声音颤抖地说:你们是东洋人?求求你们,别杀我们!我们可是贫苦的老百姓呀!紧接着,后面那拨人赶上来了。一个上唇长着一撮毛的人下了马,用纯正的中国话问这老者:老人家,别害怕!请问八峰岺怎么走,还有多远?老者说道:顺着这条谷,大约走五里路;然后向左拐,再走五里路,就到了三岔路口。沿着靠右边那条路,径直走四十余里,就是八峰岺了。“听说那里有一个山寨,在八峰岺什么位置?”那个东洋鬼又问道。“是有一个山寨,具体位置不清楚,好像靠近杨河边。”“我给你钱,请给我们带路!”“具体位置我真的不知道!凡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我家有病人,急着请郎中。请你放我们走吧!”老者苦苦地哀求着。既然你们有事,就请走吧!那老者道声别,和女儿快步离去。一撮毛对两个矮胖子努努嘴,俩个矮胖子会意,立马像在竞赛似的,几个纵步,手起刀落,父女俩顿时血溅岩石。接着,那一撮毛走到俩胖子身边,笑眯眯地看着。俩矮胖子心里乐滋滋的,以为上司是在欣赏他们那快速的刀法呢!“叭叭,叭叭”,俩矮胖子左右的脸上各留下了红色的掌印。头脑昏昏沉沉,心中莫名其妙。“八格牙路!谁叫你们追赶时说日本话?不是早就警告过吗!我们现在是在中国的土地上,是中国的土匪。懂吗?现在我们是中国的土匪!”一撮毛加重了语气。“哈义!”“叭叭,叭叭”,俩矮胖子左右的脸上又加了一层掌印。“小的们知道了。”俩矮胖子这才醒悟过来。“明天黎明前必须赶到!血洗山寨,一个不留。救出将军,夺回资料。出发!”……“三姐,按照东洋鬼的计划,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了就要到了。所以,我们为了防止不测,特地分开跑回来报信。我是抄近路拚命赶回的!”五姨妈又喝了杯水,身体稍微缓解了些。“哦,三姐,他们都带了枪。我们还看到东洋鬼肩上扛了几个大家伙,大概就是旺达哥说的什么炮。三姐,我们怎么办?”五姨妈着急地问道。母亲知道事态严重,即刻唤手下人喊来昊宇爹和几个姨妈商议。昊宇爹认为:眼下双方武器悬殊,反正重要资料已毁;再则,那个什么专家也已被砍头,没必要和东洋鬼硬拼,应该避免不必要的牺牲。以后利用有利地形,再与东洋鬼慢慢周旋。母亲和几位姨妈都认为昊宇爹讲得有道理,决定先撤出山寨。母亲立刻召集队伍,作出如下安排:一,大姨妈和二姨妈,带着全寨妇女儿童和老人,从客栈地道口下去,乘船渡过杨河;二,每小队抽出五六个体质较弱的弟兄,过杨河后,护送他们到梅山的八道口。那里是山寨的后备地,粮食充足,非常安全;三,剩下近百名弟兄抓紧时间,检查一下多年未用过的山寨防守机关,东洋鬼来时我们好启用。四,伙夫队火速准备每人约三天的干粮。母亲告诉大家,检查完毕后,按规定位置就地隐蔽、休息,养精蓄锐。敌人来时,不可暴露目标,听我号令即可。安排妥当后,一切在有序地进行。当妇女儿童刚撤走,那一队化装成土匪的东洋鬼就到了。一撮毛打了个手势,东洋鬼分成了三股,端着枪,轻悄悄地,在山寨外围形成了大半圆阵式,朝悬崖峭壁的杨河边压过来。一步,两步,三步……,山寨弟兄们屏住呼吸,静等着母亲的口令。六步,七步,八步。东洋鬼看到沒动静,以为寨中人尚在睡梦中,脚步加快起来。九……第九步还未落下,母亲大喊一声:“走!”,四五六三位姨妈同时打开机关,包围圈前面两排东洋鬼子像下饺子似的掉进深深的陷壑里,用桐油浸泡过的,像尖刀似的竹签子使他们发出了惨叫声。后排的东洋鬼都大吃一惊,顿时却步。“射!”母亲又大声地发出命令。山寨这些兄弟们用自制的弓弩朝那些惊慌失措的东洋鬼猛射起来。“后撤!”一撮毛气极败坏,大声喊道。“弟兄们,现在务必注意安全!注意隐蔽!东洋鬼要用枪炮了。”卢旺达及时地提醒大家。“呯呯呯……”一阵枪响,卢旺达倒在地上,血从胸部,腹部流了出来。“旺达哥,旺达哥……”母亲着急地喊着。“旺达哥,旺达哥……”几个姨妈和寨中兄弟们都喊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卢旺达睁开眼睛,吃力地对母亲说道:“师妹,趁东洋鬼还未开炮,抓紧时间快带弟兄们撤退。鬼子的火器厉害,大老远的都能射着我们。我……我不行了,无法……无法……保护师妹了!”“不!师哥,你不能死!还有嫂子和两个孩子在等着你哩!”“我……我也……不想死呀!没法子。你嫂子和……和孩子们就托付给你啦!”“卢旺达,你不能死!不准你死!……”母亲伤心地大喊着。四、五、六姨妈连忙拉开母亲,告诉她,旺达哥已经走了。你是大家的主心骨,赶快作决定!母亲擦掉眼泪,命令五六姨妈带领这近百名弟兄立即从地道口撤走。她留下四姨妈和乌骓断后。五六姨妈想留下来和母亲一道。母亲发火了,她们才命令兄弟们抬着卢旺达离去。果然,过了半个时辰,弟兄们刚渡河到彼岸,东洋鬼的山炮就响了。幸亏卢旺达临死前提出的建议,避免了重大的牺牲。那火器真的厉害!连续一个时辰的轰炸,山寨前整个防御系统被炸毁,山头边的大片的岩石也被炸得粉碎。炮声停了。一撮毛在大声地喊起话来:“喂,对面的听着!我们做一桩交易好吗?只要你们放了我们的几个人,归还我们的研究资料,我们就停止开炮。然后,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好吗?”“放你娘的狗屁!谁跟你东洋鬼做交易!你们的人和资料早就……”四姨妈还没说完,母亲就蒙住了她的嘴。“四妹,别说!我有一个主意了”“什么主意?”“杀掉那个东洋鬼头目,为旺达哥和死去的弟兄们报仇!”“他们有枪炮,怎么靠近?否则的话,我早跑到阵前把他们砍了!”“你忘了我们山寨的左边是客栈吗?让他们自己来送死呀!”“对!三姐学问高,就是聪明!”四姨妈高兴得跳了起来。接着,母亲朝对面喊道:“喂!东洋人,我是怕你们言而无信啰!”那一撮毛高兴地大声说道:放心吧!我们东洋人到中国来,就是做生意的,就是讲究信用。这样好吗?我们约个时间地点,就像你们中国人讲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人和资料到手,我们即刻走人,决不失信!“好吧!我们商量一下。”“最好快点。给你们一个时辰商量!”母亲正要和四姨妈讲具体做法时,乌骓朝地道口那边奔跑过去。母亲和四姨妈抬头看到,原来是大姨妈,二姨妈,还有五六七八姨妈都来了。“大姐,二姐,你们怎么和四个妹妹又回来了?”大姐突然生气地说了母亲一顿:“三妹,你不应该这样做!我们八姊妹不是早就盟誓,要生死与共嘛!我们都知道你是在考虑姐妹们的安全。我是大姐,这次无论生死,都听我一回。”二姨妈也对母亲说道:“三妹,大姐说得对!是姊妹们的心里话。”二姨妈还叫母亲放心,说大姨妈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昊宇爹已入土为安;山寨一切事务在母亲回来之前暂由大队长王昆代理,他文武双全,人品好,人缘佳,各小队会听令于他的;最后又从多方面考虑,大姨妈叫卢旺达的亲侄儿——八小队长卢琪带着抚恤金回北方老家了,照顾他婶母,等他堂弟昊宇长大成人后再回来。母亲听后,对于大姨妈做事的细心和干练;对于姊妹们这种生死与共的情感,她心中无比的激动和欣慰,无法也无需用语言去表述,他一下子扑到大姐怀中。接着,八姊妹又紧紧地抱在了一起。经过协议,双方留在各自阵地,只出四五个能作主的头目前往,不准携带武器。母亲还大声地告诉对方:为了表示我方诚意,我们只去几个女子;地点就在左边距山寨不远的客栈。一撮毛对此协议很满意,即刻带来了两个头目和两个矮胖子。五姨妈轻轻地告诉母亲,那两个矮胖子就是在鬼谷杀死那对父女的凶手。母亲笑了笑,轻声地对五姨妈说道:这就叫恶有恶报!亲自送上门来了,正好为那父女俩偿命!一条长方形案几摆放在中间,每边各有五张太师椅。母亲叫一撮毛五个东洋鬼在正壁墙边的椅子上坐定,除七八姨妈端茶倒水外,母亲和其他姨妈都坐在东洋鬼的对面。一撮毛对母亲和几位姨妈笑了笑,摆了个礼貌的手势:几位女英雄,我们是否开始洽谈?如果你们还有什么条件,凡是我们力所能及的,一定允诺。母亲对一撮毛说道:我方没有其它要求,只希望你们信守诺言:交付资料和人员后,迅速走人,离开我们的国土!“一定,一定!一定信守诺言!那就请几位女英雄开始交付吧!”一撮毛似乎迫不及待。母亲大笑起来,对七八姨妈说道:看来这几位急着回家了!你俩先将墙里资料取出给他们,然后把那几个什么专家给他们带来。“对的,对的!我们的……真的急着回家了!”那一撮毛听到母亲的安排,兴奋得中国话也说得不流畅了。七八姨妈对母亲看了一眼,立即转身,两人同时出掌,朝墙上的梅花图案猛力击去。轰的一声,正壁墙那边的座椅和长方形案几下面的地板都齐刷刷地掉进了深洞。与此同时,母亲和几位姨妈一个纵身后跳。谁知那俩个矮胖子东洋鬼,身体看似臃肿,轻功竟如此了得!在那意料之外的危急时刻,竟然用脚踏了一下坠落的桌椅,借力跳了出来。五六姨妈看到这势头,双双冲拳踢腿,都使上了十分力度,想将东洋鬼打入洞中。由于惯性太大,加上那俩东洋鬼,一种求生的本能,死死地抓住五六姨妈不放,所以一起朝下面跌去。靠近他们的大姨妈二姨妈一看不妙,急忙跃步向前,分别抓住五六姨妈的腿部。那七八百斤的重量,加上坠力和惯性,不但没拉回五六姨妈,反而连同她俩一起坠入深深的洞穴里。母亲和四姨妈大惊失色,来不及了!“大姐,二姐!五妹,六妹……”母亲和四姨妈痛苦地喊着。“快走!别管我们………”大姨妈的声音回荡在深洞中。这时,七、八姨妈从阁楼上跑下来告诉母亲,营地那边的东洋鬼子朝这里来了。母亲和四姨妈商量了一下,对七、八姨妈说道:你们俩从地道口下去,渡河先走,我和四妹把事情料理后就来。“我们不走,要和三姐四姐一道!”七八姨妈再三坚持着。“两位妹妹,你俩还年轻,万一……”“两位姐姐,只要和你们一起,我们不怕。我们不怕死!就让我们和姐姐们一起吧!”七八姨妈哭了。“好吧。那我们八姊妹就结伴去黄泉路吧!”母亲具体交代了任务。走上阁楼,发现东洋鬼荷枪实弹,围在客栈的外面。母亲朝外面喊道:喂!你们怎么不守信用,带着武器跑到客栈来了?外面有个黝黑的东洋鬼,大约是个小头目,用不太纯熟的中国话说道:我的,信用的守。只是时间的太长,我们少佐的不见,你们支那人的狡猾,我们的担心,才来的。母亲大笑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只是几个女人。资料都已经给你们少佐了,只是你们的几个专家,性格固执,这几天关在地下室里寻死觅活的绝食。现在体质虚弱,走不了。你们既然来了,就把他们抬走吧!母亲停了一下,又说道:哦,你们要是担心害怕,可以全部进去。那么多人,还带着枪,难道还怕我们几个赤手空拳的女人?那个黝黑的东洋鬼手一挥,剩下的七十多个东洋鬼端着枪一个接一个地走进了客栈大门。须臾,那个东洋鬼头目突然又停了下来,命令后面十来个人守在外边。看到从阁楼上走下来的母亲,他马上说道:你们两个人的,前面的带路。母亲和四姨妈正要前去带路,七八姨妈抢着跑到前面去了。东洋鬼头目马上对母亲和四姨妈说:你们的俩个,我们的一道。四姨妈心里想:你他娘的东洋鬼还说我们支那人狡猾,你东洋鬼的鬼心眼才多呢!要不是怕坏了计划,我现在就掐死你!顺着地道口走了好一阵子,才到了底部。七姨妈开了铁栅栏的锁,八姨妈说:你们进去吧!里面的光线不好,模模糊糊。东洋鬼问:“人在哪里?”七姨妈朝前面一指:你们没看见吗?你们少佐几个人不正在和几位专家说话嘛!虽然光线不好,尚能看见地面上有好几个人,但不是谈话,似乎在地面上睡着。于是,大声地朝鬼头目报告:少佐他们在里面。母亲也朝七八姨妈喊道:别打扰他们!现在就让他们和少佐好好地聊一聊了。七八姨妈听令,迅速地打开了天地闸。与此同时,母亲和四姨妈三拳两脚将身边的几个洋鬼子打翻在地,快速跑了约五十米,和四姨妈一起,放下了地道中闸。这时,东洋鬼知道中计,乱成一团,急忙撤退。来不及了!地道中闸拦住了回路。而且,七八姨妈的天地闸打开后,杨河水哗啦啦涌入,瞬间底部的深洞被淹没。水沿着地道台阶越涨越高,中闸是花岗岩石材,怎么也打不开。过了一会儿,中闸没过了五分之四。母亲和四姨妈心里非常难过:七八姨妈明知道开天地闸没有一丝生还希望,却抢着前往。如今八姊妹只剩下她们俩,心中无限悲凉。离地下道出口还有十来米远,母亲拉着四姨妈的手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四妹,稍事休息,外面还有十几个东洋鬼在等着我们哩!”“三姐,东洋鬼要是没有火器,我俩现在就可以送他们回老家!”“别急!我俩动动脑筋,想想办法……”母亲正说时,忽听到外面有动静。她朝四姨妈打了个手势,轻手轻脚地走到地道入口处。母亲侧目看到,除了五个东洋鬼在客栈门外巡逻,其余七个东洋鬼子坐在院子地面上吃喝,酒肉应该是从客栈里找出来的,他们的枪支全放在院墙的一角。母亲见后大喜,轻轻地对四姨妈说道:“四妹,等客栈外那几个巡逻的东洋鬼一过客栈大门,你左我右,动作要快!”“知道了,三姐,放心吧!”母亲和四姨妈拿出了藏在内衣里面的匕首。当第五个巡逻鬼子从客栈大门前走过后,母亲和四姨妈纵身一跃,手起刀落。那突如其来的攻击,使东洋鬼猝不及防。其中两个喝得晕乎乎的东洋鬼还在莫名其妙地傻笑着。只有一个东洋鬼突然就地一滚,爬起来,跑到墙边拿枪。情急之下,母亲顺手将匕首掷了过去,正中脑门穴,顿时毙命。这时,四姨妈也解决了最后一个东洋鬼。当母亲和四姨妈将东洋鬼子的尸体拖到院墙的角落,将枪支拿进厅堂时,呯呯……一阵枪响,四姨妈扑到地板上,血从腿部流了下来。母亲急忙抱着四姨妈就地一滚,躲避到大门左侧。“四妹,四妹……”母亲担心地喊着。“三姐,别担心,我死不了!只是左边这条腿……”母亲立马解下腰带,给伤口绑紧。突然,外面那几个东洋鬼嚎叫起来。呯呯呯……又是一阵枪响。“怎么回事?”母亲和四姨妈都感到疑惑不解:弟兄们都已撤走了,这是哪些人和东洋鬼在斗呢?母亲和四姨妈朝门边挪动些位置,侧目看到:乌骓正将一个东洋鬼扑到在地,看样子已经被咬死了。乌骓身上可能也中弹了,在流血。可乌骓不顾疼痛,不顾”呯呯”的枪声,仍然一边用脚扒开鬼子胸部,一边盯着其余四个鬼子,嘴里发出令人发怵的”鸣鸣……”声。“乌骓,那恶人死了,快过来!”四姨妈担心鬼子的火器伤害它,不顾伤疼,大声地呼唤乌骓。乌骓闻声,立即奔跑过来。刚进厅堂,“呯呯呯呯”,四声枪响,乌骓倒地,血从身体几个部位流淌。母亲和四姨妈见状,泪水盈眶。在母亲和姨妈们的心目中,乌骓已不是一条普普通通的狗,而是她们朝夕相处的伙伴,是并肩战斗的战友。四姨妈竭力地想站起来,和东洋鬼拚命。母亲说:别蛮动!你受了伤,东洋鬼手中有枪。这样,我俩移到深洞旁,我也装着受伤了,迷惑鬼子。待其靠近时,出其不意,将他们打入深洞里。母亲边说,边将四姨妈腿部流出的血抹了些在自己的头上和手臂上,然后俩人坐在地上,侧卧着。四个东洋鬼看到乌骓被打死,胆子大了起来,都毫无顾忌地跑进厅堂。看到受伤卧在地上的两个漂亮女子,四个东洋鬼淫笑着,一步一步地靠近。母亲和四姨妈装出害怕的样子,但暗地里正在运气,随时准备一击。突然,血泊中的乌骓猛然跃起,一口咬住前面那个东洋鬼的咽喉。后面三个东洋鬼大吃一惊,同时朝乌骓开枪,乌骓再次倒在血泊里。虽然死了,但咬着东洋鬼至死都不松口。这时,母亲低声对四姨妈说道:“你前一,我后二。”说完,母亲用手牵引一下。受伤的四姨妈在母亲的助力下,将前面那个东洋鬼扑倒在地。虽然四姨妈武功不凡,但左腿中弹,流血过多,功力大减。此时,那东洋鬼抽出了东洋刀。四姨妈见状,用拳头猛击鬼子手臂上的软麻穴,东洋鬼全身酸麻,东洋刀落地;四姨妈趁机牢牢地抓着东洋鬼,顺势滚进了深深的洞穴里。母亲见状,已无泪水,只有愤怒。纵身一跃,快如闪电。东洋鬼还没来得及开枪,就被连点多穴,火枪顿时落地。随即左拳右脚,两个东洋鬼被揍得昏头晕脑。最后母亲一手提着一个东洋鬼,大声喊道:”姐妹们,我来了!”,随后跳了下去。……-08-这还不是尾声《西施小传》粗略地完稿了,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的心灵得到了宽慰,心情也感到了舒畅,这毕竟是了却了縈绕在我心头一辈子的宿愿。然而,这还不是尾声。因为,心中仍有言犹未尽的感觉。在我离开母亲后的那些岁月里,母亲和她那七个姊妹,带着她们那一群敢于拚命的男女英雄们,在杨河流域,在富贵山林,行侠仗义,杀富济贫,干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尤其是在日本侵略者的铁蹄最早践踏在中国这块土地上的时候,她们就用生命谱写了英雄的赞歌。尽管我已近耄耋之年,思维迟钝,步履蹒跚;尽管我文化有限,笔力不足,我还在想:假如天假吾年,我仍要手握羊毫,去书写我的母亲,去歌唱我生命中的九个女人;假如天不假年,我就只能如此了。我相信读者那丰富的想象力一一对于这九个女人,她们的痛苦经历,她们的聪明才智,她们的勇敢精神,怎么去想象都不为过!我仰望着富贵山脉的八座峰岑,在我眼里,它们就是母亲八姊妹的化身,是杨河英雄们的丰碑。我凝视着滚滚东逝的杨河水,君可见?浪花淘尽了多少英雄,冲洗了多少罪恶……是呀!在八峰岺,哪里没有流淌过英雄们的鲜血!哪里不存在许许多多悲壮的故事!我记得儿女当年从延安回来时对我说的话:娘别难过!用不了多久,外祖母们所经历的苦难将不复出现了;中华民族再也不会受到外侮;中国人民翻身解放、幸福美好的日子就要到了!这是因为:我们炎黄子孙生活的大地上有了一个伟大的政党——中国共产党。娘,七个姨妈们,这一天我等到了,中国人民等到了!这一切都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浴血奋战得来的。当然,这其中也有你们的功劳!娘,今天是一九八三年七月十五。你还记得吗?七十八年前的今天,是大水将我淌到你的身边,缔结了我俩那情深似海的母女缘。娘,你的外孙子、外孙女们,早年就去了延安,参加了革命,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如今也已儿女满堂了。娘,姨妈们,我如今生活幸福美满,就是非常想念你们!我想用不了多久,就要和你们相见了。到时我要把我家庭的幸福乐趣,当今中国的强盛,以及中国人民当家做主的点点滴滴,慢慢地与你们分享吧!作者简介吴俊,安徽枞阳人,曾在中国空降兵某部服役多年,热爱祖国语言,乐于文字耕耘。早年有微量文字见于《空军报》和湖北地方小报。后因生活坎坷,忙于生计,三十余年不曾笔耕,先后从事过铸造工、水泥工、机关文秘等工作。目前从事教育,担任英语语言教学,现居住中国滨江古城一一安庆。

《同步悦读》是一个面向全球发布的新时代微媒体。每日更新,主推原创,分享精品;不唯纯文学,只重悦读性;读好文字,听好声音,欣赏有魅力的音乐。年6月2日被搜狐网站正式列入合作伙伴,发表在同步的作品,除微刊阅读外,同时拥有众多的网站读者。

?原创作品(


转载请注明:http://www.shiqul.com/jybd/6297.html

  • 上一篇文章:
  •   
  • 下一篇文章: 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