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休闲,会有树枝挂衣服不。我在出门前问,好确定行装。得到肯定会有的回答后,于是放弃了线衫。问要不要带雨衣。说不用,伞就可以了。
在公交上坐着没有觉得,下车后所有人汇合了才发现,一个个全副武装,手套、雨衣、围脖、登山杖、大大的包囊,像是要远征的样子。我什么都没带,穿了衬衫和喇叭裤,斜挎一个相机,手机拿在手上。夹在他们中间,像个杂牌军夹在一个正规军队伍中。
我跟着爬上一个坡,上到一个堤上,与五老峰对望。云罩在头顶和五老峰顶,不见五老峰的真面目,一股白烟在山腰飘飘袅袅,山和草木把眼前一汪明澈澈的水映得透绿。
从坡上下来沿着路走。有房屋的地方,溪沟旁的大树下有人蹲在石头上,把头低在哗哗的水流声里,在洗锅碗瓢盆。
远远的有人撑了伞,从前方的大树下迎面走来,一边走一边说,下雨了也爬山呐......嗯嗯嗯......好辛苦哦......嗯嗯嗯......一边擦着肩走过去,背在她背上的小孩,把头别过来看着我们,目光清澈如水。
净眼明的绿里,除了脚步声,偶尔也会传来两声尖哨的“嘀......滴......”,不久后就会看到一辆摩托车从旁边“呜呜呜......”开过去。蹲在地里干活的的人把头抬起,朝我们看了一眼又把头埋回去。
绿色层次分明,远山上有雾,大家一路走走拍拍。子行说这段路本来是可以开车上来的,说枕潮说要醒下脚。我听后感觉脑子也蒙了一层雾,心想休闲不就是这样吗,又看他们一个个丛林作战的行装,跟在他们后面一边走一边喘,不知道还有什么路在前面等着我。开始大概是我还能紧跟他们的脚步,他们说我还可以啊。后来走着喘着,我就不可以了,落到后面去了。
进山登记处的大樟树树干上挂有红色告示牌,写在路面上的红色大字湿漉漉地反着光:“严禁盗挖竹笋,禁止带火种上山”。林下的小木屋窗子黑洞洞的,外面的木桌椅空着,像是在等人来,又像是有人刚从这离开。
再往前转个弯就是海会寺,枕潮和子行在路边停下来,我说我先往前面去拍照,他们指指路下面说要从这走,不到寺那边。我一看,哪有路啊,一堆的芭茅草,旁边是更密的林。
我从海会寺回来,跟在大家后面,从路边钻进了那堆芭茅草。原本是有路的,走的人少了,拼命长的草就把路给掩盖了。前面的人过去后,草马上又合拢过来,我把登山杖提着拿在手上,侧往前下方,让它走在我前面替我把草拨开。
我们从草里钻进了一片竹林。
翠竹在雨后很青翠,林间夹着其它矮小灌木丛,绿叶上闪着亮光。地面上,老竹的黄叶落过一层,后来又覆上一层,脱下的笋壳横七竖八,蜷曲了边,与几截发黑的断竹一起躺在地上,在雨水中有湿腐的气息。有的旧竹屹立不倒,有的齐根倒下,横在林子里挡住去路。
在林子里避着竹子七拐八弯,时不时听到枝竿踩断的声音,又空而实,啌......啪......后面的人踩着前面人踩过的地方走。子行回过头来指指地面,小心有蚂蚁窝。蚂蚁在枯枝残叶上来回忙碌,我绕开了它们。它们应该更怕我才对,看着我绕开了,说不定心里在想还好巨人没有踩过来。
竹林里的大石头也又湿又滑,水流从石头间流过。我到水边的时候,领队枕潮已经站在水中间的一个大石头上,右边石头连着石头,其他人也陆续跟上,说接下的路要从石头上走过去。
还好不用从大石头过到对岸去,沿着溪一侧的石头去往上方。我学着前面人的样子,弓着腰蹲下,把重心低下来,一手扶着石头,一手把登山杖杵在水里,轻轻地探出一只脚,踏下去,移动后面一只脚。有时把登山杖扔到前面的石头上,双手扶着石头慢慢移动。
竹林湿滑,子行走在我后面,他说他好像在押着一个很不情愿走路的犯人。我还蛮喜欢走这种路,不用赶,大家都慢慢的,只是我更慢一点。一路又从竹林到溪边,溪上有堤截住水流形成小潭,满出来的水从堤上面漫过去。他们在潭水旁的石头上停留,石头湿湿绿绿的,潭水清澈透明,他们说这是洗心潭。这次大家都蹚着堤上的浅水过的溪,我没有到难走的石头上去停留。
大大小小的石头散落竹林间,石头密集处,几块大石与地面围成洞口,几级台阶往下,洞往地面下深进去。横斜在洞口上方的大石上的石刻有填红痕迹,如门楣上的牌匾:又见胡仙女。
几根竹子长在洞外,洞内狭小,幽暗,潮湿。我站在黑洞洞的洞口,把头往外探出来,想要单独拍一张孤独又有点邪魅的照片,结果拍了一张合影,两人大团圆,脸上带着笑的那种。
从洞里出来看到笑笑和小树在洞口不远的大石头上,神态妖娆,假装做一只修成正果的狐仙。
领队枕潮站在洗心潭前和胡仙洞口讲它们的故事,帮每一个人拍照,他不赞同我们走走停停,边走边拍,说可以拍照的时候会留时间拍的。他帮我和子行拍合影,后来也在龙首石前,在去往老胡堂路上的长满青苔的大石头前拍,我们从没拍过这么多合影,轻薄方便的卡片机咔咔咔响,轻快如同他穿林登坡的脚步。
老胡堂瀑布从峭壁倾泻而下,草树相杂竞相生长。大家在瀑布前合影,坐站各半,石头湿凉,雪儿让人帮把背包的防水布打开,从包里拿出一个坐垫垫到石头上。连坐垫都带了,怪不得包都鼓鼓囊囊的。我再看看自己,怪不得进山的时候枕潮说让子行招呼好我。
如果我们就只走到老胡堂就返程,这行程说是休闲也说得过去。可一大早就听说了要到金印峰的。
接下来的路是一直在往上,偶尔往下走的时候又觉得可惜,觉得前面爬的路都白走了。其实哪有白走的路。我走在队伍前面的时候根本就跟不上,领队一转眼就闪进草丛或树丛里不见了影,我左右正中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钻,就只好退到一边让后面的人先走,蹚着大部队踩开的路和脚印跟上去。
树林里的树上长了木灵芝,小的是白色小疙瘩,稍大的是肥白的身子戴着橘红的小帽盖,憨圆可爱像动漫里的卡通形象。笑笑在前面的一个坎边喊有好大的木灵芝,让我去拍,子行站在上行的路上方喊也有好大的。到坎边去要往下,之后又要往上折回来,我多一脚路都不想多走,就辜负了笑笑的好意,直接往高处爬去了。大的木灵芝像一个儿童跳过中间的一段人生,直接到了老年,老得让人都不敢相认。黑、褐、硬,皱褶深陷,厚重的身子像一块老石头。
转往更高处时,山谷里的雾在往上腾。沿着草树夹出的小道往上,高大繁茂的绿树间有几棵被雷劈过的树,枝丫光秃无叶,像是异端受了上天的惩罚,也或许是运气不好,它们与其它的树一样静默山上,而雷偏偏就落在了它们身上。我趁着回头看树看景的间隙好好地歇了口气,有时候,我是喜欢边走边拍,而在这赶路的时候,我边走边拍是为了边走边歇,或是趁着歇的时候赶紧拍一拍路边的景色。
一开始大家贯列而上,到后来距离就拉开了。子行时不时停下回过头来等下我,说,又出来休闲游啊,现在每个星期都出来休闲下哦。我去,休闲游?我信个鬼哦。
笑笑也在后面,包看上去很重的样子,子行问包是不是很重,说用自己的包换着背,笑笑说不用,到不能坚持了再换也不迟。
到一平处,大伙等在那里。大家把笑笑包里的东西匀了点出来,炉子,气罐,食物,水......一大包,怪不得那么重。回过头,从树与树之间,山一层层往远处渐渐蓝过去,鄱阳湖的水面在远山的缺口处与天相连融汇。一抹蓝缈缈的烟,似从远远的有房屋处飘起。
右首的山峰就只隔着一个山谷的时候,子行用手指着其中一个说,这雾里的山峰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再看看远处的和旁边更高的山峰,我很庆幸我只需要去到那个小山峰。
入丛林,树与树之间的枯叶断枝上,成片的野蕨正在变老,偶尔一株朱砂根的果子红得耀目,琼花开在更密的林的入口处。路一直往上拔高,也根本就没有路,只是在不断地往上爬。树、藤、石头、湿黑的泥土、地上的枯枝断叶,站在后面远点地方看前面的人参差不齐附在山坡上,手脚并用,像在打一场战争,丛林战。我用手抓草木受力固定的时候,老是抓到假的,要么抓到的草里有刺,疼得立即撒手扔开,要么抓到的是朽或断掉了的,抓在手上愣一愣,也立即撒手扔开。
除了没戴手套偶尔被刺扎手,和断树断枝时不时勾带我有点弹力的衣裤外,此时,我还没有觉得我的休闲行装给我造成了不便。
在下三石梁,巨大的石头被从中间劈开,水从中间流泻而下,流经散落的石头间,淹过石头铺就的溪床。有大石块横在巨石裂处的顶端,裂口呈扇形向外扩展,水珠从石头顶的边沿不断悬空滴落。他们说目的地就在这上面,马上就要到了。
石头渐渐大起来,只有在走这种路的时候,我才有机会紧跟大家后面,因为前面的人上去要耗费时间。前面的人停住有一下子没动了,隔着人看不到前面的状况,只听见前头的人叽叽喳喳好像遇到麻烦的样子,等我快要可以往前走的时候,才看清情形。
陡直的石头连着石头,藤条垂挂树间,已经上去的人站在高处指着两根藤条说可以拉。我一手攀着石头,一手拉住藤条,脚往看准的地方踩上去,手换地方,提起另一只脚,跨大步,这时候,才觉得自己腿又短又没韧度。好像听见有人说前面还有更险的地方。还有更险的地方?我快速又轻声的问出来。子行说什么危险,就没有危险的地方。
有人说到了到了,脚从坡下踏到山梁上,雨好像也同时跟我们一起到了山梁。站定抬头一看,高大的石头杵在前方,还得爬。
领队让大家加快速度,趁着雨不大上去后赶紧下来,如果有雷就麻烦了。
石头间有草有树,可供手攀抓。有雨,想撑伞没有手,因为石头太大,手要用来爬,平处树太密,伞又撑不开。
一边爬一边停下来回头,惊叹对面山峰的美。
金印峰顶,一方俯瞰来处以及远山远水。另一方相对的山峰一字排开,高低不同,像竹笋站立,薄雾萦绕山顶,雨滴不住地往翠绿的山谷滴落。子行指着对面山峰其中一个高而直的说,看,那就是我们上次到的幡杆峰。上次一步一步爬上去的幡杆峰。金印峰顶没有幡杆峰顶开阔,想要站在印前拍张全身照,帮我拍照的人一直退到下面一块石头上去站立仰拍才把人拍全。
松树长在石头间,四方的大石块躺在两棵松树间的大石头上。作画的手画了峻拔的山,青翠的谷,郁苍的松,飘动的雾,四方的大印子稳妥地盖在画纸的一角,另一个大石头上。
雨点逐渐密集起来,我们的原计划是还要去金印峰旁的一个小山峰。
从金印峰顶往下不远,大家挤在一个稍平处的树与树之间,我撑了伞,有人在穿雨衣。我不想打着伞往右折去小峰。领队枕潮、子行、笑笑去了,他们在雨中消失在树影里。没过多久就看到他们一个个站在了对面的山顶上,身影小小的。在雨中孤独的身影,他们站在山顶,他们比山还高大。
从金印峰下来,要用手的时候就收伞,只用脚的时候就把伞打开。雨点打在身上,自己湿了不要紧,像机可不能湿,用手捂不住,同伴在包里找了一个塑料袋给我套在镜头上,袋子小了绑不上,只好又腾出一只手捂在袋子,实在腾不出手来也只好由着它。
依然要走那些难走的石头,一脚跨不下去的地方依然需要借子行的腿来踩。有些地方我独立下行的时候,子行说我的动作越来越标准了。我脑子里闪过一个词,本能,同时也说了出来。头脑里还闪过一只猴子立在悬崖边,它想要到另一个石头上去的情景。它肯定是不会跳崖的。
从金印峰下到山梁上,我们选择了不同的回程路,从来时相反的方向下到林子里。林子很陡,盖着落叶的泥土松软易滑,枕潮和花开易折一再叮嘱大家,脚一定要确定踩稳才可以走。雨大,林子密,伞根本就撑不开,半撑也不好使,手要用来攀抓树枝藤条,要用来杵登山杖,索性收到伞,任雨点打在头上,脸上,身上。好在在子行的包里找到一个大点的塑料袋,把像机包了起来。有人的雨衣也被林子挂破了。
又到了那种我站到后面,只听见前面叽叽喳喳,不知具体情况的地方。我前面的人一个个下去了,我站在大石顶端的边沿,这么高,这怎么下呀。领队枕潮站在石头下,仰头嘱咐,面朝里面,手抓那里,这只脚踩这,他用手指向一个点,我照着踩上去,他用手把我的脚用力顶住。这只脚踩这,他又另一只手堵在石头上,做了一个踩脚点......我人下来了一点。然后他指着旁边的一棵树,让借着那棵树的力下来。下面的的路数我看清了,就说哦哦哦我知道了,我一面靠着树一面下到地上来。
雨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小的,后来停住的时候,我的衣服已经湿透。吸水不易干的布料,重而直地挂在身上,加上一身的泥。手机收在子行的口袋里,像机套着塑料袋不方便解开,一直到金竹庵,回来的路上一路都没有拍照。
金竹庵曾经的庵,石头的房子没有了顶,大门和窗口无遮无拦,断竹横在墙与墙之间,假装是没有朽断的房梁。更多的青竹长在房子里,在顶端与竹林子连成一片。铺满林子的落叶,若无雨,风也能将它们之中的几片吹动,只是再听不见木鱼声一声声撞在屋后的崖壁上。
金竹庵有金竹,黄色的竹竿。开始的一两棵,还以为是快要活不成的普通竹子。后来有成片的,嫩些的竹子黄得有光泽,每一节的黄夹着窄窄的绿,在节与节之间,黄绿交错相间,竹子枝叶繁茂。
从树林到竹林,从竹林到草木夹着的小道,我一直在盼着一条可以骑车的路。林子还没穿多久,子行就说前面就好走了,有条路都可以骑车的。我们到底是没有走到可以骑车的路上去。竹林间的小路上铺着厚厚的笋壳,前面都有人嘱咐了小心踩到笋壳会摔跤,但还是摔了。小道上除了两边的草,好好的走着走着,冷不丁也会摔一跤。也不觉得疼,爬起来接着走。
因为下雨,笑笑准备背到山顶吃的午餐还在包里没有动,笑笑说她不会背回去的。大家也一直都没有正儿八经吃东西,于是就着进山登记处的桌子,把吃食摆上桌,点炉子,热菜。大家的食物放在一起,好不丰盛,我也分不清哪个菜是谁带的,烤鸭、红烧肉、烧鸭肉、花甲、凉拌黄瓜、荔枝、桃子、圣女果、苹果、火龙果、烤饼、包子、稀饭......一大桌子。
谁告诉我说是休闲的,我连包都没带。笑笑碗筷齐全,带了好多副,她给了我碗筷。走路的时候不觉得,停下来风一吹,湿衣服下的异常寒冷的身体,吃了热食后,又回暖起来。还有在路上给了我能量的刘老师的杨梅,雪儿的话梅糖,九农的桔子。
大家从进山处租了一台车回九江,有人要在6点前赶到另一个地方去,时间大概刚刚好。如果要回去换衣服,那是来不及的。
车子往九江开去,吹进来的风凉如水。五老峰从车窗外往后移过去,云雾遮去半个峰顶。它以及它的周围,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故事呢。
穿着湿嗒嗒的衣服站在街头等车,满身的泥,像从林子里落荒无意闯到人间来的一只小兽。上人家的车都担心会把车弄脏,车上的小孩看见我躲得远远的,嘴里发着,噫......一脸的不可思议。
第二天依旧有雨,在家说起爬山的事,子行说枕潮又去了,去找昨天在计划行程中最后没有去成的有石刻的地方。我看了一眼外面,雨沥沥地下着。我问你们是不是喜欢在山里钻,走那些不好走的路啊。他摇头笑了笑。其实我一问出来我就觉得我问了一个很笨的问题,一个根本就不需要问的问题。
大概就好比在山上的时候,我累得不想走了,就说这一个月都不爬山了,但当下次有人喊去的时候,我又还是会去的那样。
图片来源/本人和同行的伙伴们
幽篁的自留地
自留自耕自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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