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雁一动不动,呼吸都不敢大喘气,由着幕离撩下来,生怕顾欢呵斥她。
“喏,陆氏新出的唇膏。”
顾雁腾不开手,顾欢索性把小瓷瓶放在乘米的簸箕上。
“谢谢阿姐。”声音细若蚊呢。
阿姐不怨恨她,甚至对她这样好。她垂下头,想起之前,她口不择言,竟要在砚生面前告状...她怎么这么坏!
眼前的小姑娘不知道垂头想些什么,咬着嘴唇,一眼不发,轻声又道了一声多谢。
到底是小孩子。
不过,可千万别谢她。
她只不过是想让幕离遮一遮女主到处乱飘的魅力,送唇膏也只是劝女主少染唇脂,素面朝天,免得一时她看不住便被人觊觎。
造孽。
得亏现在顾雁还小,狂蜂浪蝶没那么多。
***
一日,陆砚生心血来潮,要给顾欢做些衣服。虽说陆砚生替她置的衣服已经穿不过来,可但凡是个姑娘家,谁不爱穿新衣服,反正…又不花她的钱。
一开始布庄挑地,倒是挺顺利的。
绫罗绸缎,都是陆家产业,尽可挑选,顾欢很有自知之明,乖巧地站在陆砚生面前,当着毫无感情的衣架子。
店家推荐了有十来套后,陆砚生均不是很满意,店家大气不敢出,退出去将布庄让给陆砚生自己选。又试了十来套,陆砚生不厌其烦,没说喜欢哪一套,也没说不喜欢哪一套。
换下最后一套衣服时,陆砚生替她系着小衣带子,漫不经心问她,“你喜欢哪一件?”
哪一件?
“你喜欢哪一件?”顾欢扔了个回旋镖。
她喜欢有什么用,他不喜欢,是不会让她穿着出去的。
不知道。他想。她穿哪一件,都很好看。
“是不是都很喜欢?都买了。”
他只是这几日忙完了,突发奇想,带她出来逛逛,逗逗她开心,一连几日晾着,连喜宝都不会高兴,不过现在想想,若是顾欢的话,被他晾着,是会开心呢...还是会很开心呢...
店家喜出望外地应声进来,“少主,全要了?”
顾欢摁住他的手,示意他,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陆砚生不甚在意,大手一挥,甚至将隔壁铺子的首饰都给盘下来。
“阿欢,回吗?”眸子含笑,似乎这人花了那么大一笔钱,还挺开心?
顾欢嗯了声。
资本家的世界,穷人不懂。
顾欢去换衣服,陆砚生便去外面等。在试衣间的时候,她便听见外面指指点点的声音。
指指点点...还能是什么?
无非是,顾欢新寡便嫁,嫁的还是妹妹的未婚夫,其人何其下贱,其心何其歹毒。其间,也有妇人阴阳怪气感叹,说啊,幸亏陆砚生收了顾欢,要不这江州又有多少人染了花柳病...
“说不定这陆家少主,都已经不干净了...”
这一道声音尖细,尤为响亮,顾欢开门出来,正逢此话落下,也巧了,众人正因为这话鸟兽般散开,生怕从陆砚生身上染上什么东西。
陆砚生回头望着她,声音还是那样,一如既往地温和,“阿欢,好了吗,好了我们回家。”
端坐如山,杳霭如玉,仿佛周遭嘈杂都无法影响他。
他看上去,只是在店外思考着东西,等着她换完衣服一起回陆宅。
陆砚生扶着轮椅欲转身,却被顾欢扶住,“小心,前面有东西。”
陆砚生垂头一瞧,面色微微发白。与陆砚生相处一段时间,大抵知道他怕这个,不然书房里摆放的生肖像,不会独独少一尊蛇。
不知道是哪个歹毒的人扔的水蛇,这东西花色多,却没有毒,也就能吓吓人罢了。顾欢面不改色捏着七寸拎起来蛇,长绳一般的身躯蜷缩在半空,经由顾欢虚甩,众人惊慌,人群甚至发生了踩踏事件。
“谁扔的?”
众人几欲退散,却被身后陆宅府兵拦住退路,进退维谷。
“没人说话是吗?”
顾欢找个了爽快地方,一脚踏上,手撑着膝盖,玩儿似的甩着蛇,“我要数数了,要是没人站出来...我让你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蛇被玩的几乎吐了:你TM还是人吗?又不是老子耍得你!嘤嘤嘤!
“三、二...”
“我们可是有知府大人撑腰,你休想枉顾人命!”
“怎么,想告我啊,去告啊!”整的跟一下九流的土匪似的。
“你!”
“这种人,你跟她讲什么道理?”
顾欢点头称是,直接把蛇扔到说话之人的头上,蛇禁制没了,正是怒性起来的时候,紧紧缠绕着他的脖子,顾欢蹲到他身边。
鬼鬼祟祟,早知道是他了。
她冷眼瞧着蛇的身子收紧,再收紧。丝毫没有解救的意思。
“好了,阿欢,别闹了。”
顾欢回头望了一眼,没说话,径直从长云袖间抽出弯刀,在那人惊恐的眼神中,挥刀砍下。
蛇的身子段成几截,在地上扭曲。但是他仍然大气不敢出,因为那把刀,依然凛冽刀光映着着美人红唇,死死抵在喉间,稍稍用力,便渗出血液,周围人噤若寒蝉。
“听好了诸位,我臭名昭著,你们说什么随便,日后若再让我听见一字一句有关陆砚生之污秽言语...我抵的可不是你们的喉口,而是你们的心尖肉。”
她扫视一圈,轻吐一句,“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听不见,大声一点。”顾欢眯眼,声含戾气。
“明白了!”
“散了。”顾欢一挥手,人群似“哗”地一声散开,甚至还发起了好几桩踩踏事件。
顾欢拍拍手站起来,自认为飒爽地一甩头发,心里暗爽,借着陆砚生这把东风,装B是真TM爽。
不知何时凑过来看热闹的陆昙生,一眼便看透她,冷嘲热讽,“嫂嫂好威风啊。”
陆砚生靠着椅背,招呼顾欢靠近,顾欢蹲下,由他替自整理微乱的发尾,一声不吭听他训斥,“阿欢,女孩子要优雅端庄。”
“优雅,端庄?她浑身上下哪里跟这两个词搭边儿?”陆昙生跟听了天方夜谭似的。
顾欢指节捏得吱吱想,忍无可忍,一拳打上去,推着陆砚生往回走。陆昙生在原地气得跳脚,不敢上前去,想了半天,去顾雁那里装可怜去了。
今天是运气差,之前出来,都是她一个人,挑着小道儿走的,跟陆砚生一起,这般浩浩荡荡上街,还是头一次。
还真的是难为陆砚生了,瞧他今日的态度,怕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即使背着这样肮脏的名声与不三不四的指指点点,也要执意娶她为妻?
怕不是有病。
顾欢愣神,冷不丁轮椅被人撞了一下,是个做鬼脸的小孩,“哈哈哈,瘸子配寡妇,臭鱼对烂虾,天生一对...”
现在的小孩,是不是都缺打呀?
“阿欢,算了,小孩子嘛。”
陆砚生话说晚了,顾欢已经掕着小孩的后领子,提溜到陆砚生面前,皮笑肉不笑,“乖哦,给哥哥道歉,要不然,姐姐把你的脑袋拧下来。”
小孩瞪大眼睛,瞳孔里,红唇玉面的笑容慢慢放大,“哇”地一声,当街就哭了。
第16章怂陆美人有孕?
小孩瞪大眼睛,红唇白面的笑容慢慢放大,“哇”地一声,当街就哭了。
面前的人,红唇裂开,似乎他不道歉,下一刻脑袋就会掉在地上。
“对不起!”小孩哭着嘶吼这句话,似乎太用劲儿了,浅蓝色麻裤渐渐濡湿,颜色更深。
“阿欢,你吓到他了。”陆砚生无奈地说。
顾欢拍拍他的脑袋,就此作罢。
但是有人并不想就此了之,没走多远,一个妇人挡在面前,浓眉戾气、膀大腰圆,掕着砍刀,抖着腿。身边的小孩,俨然就是刚刚的男孩,眼含泪朱,怒指顾欢:“阿娘!就是她!”
妇人眉头一挑,换了个手拿砍刀,支着下巴,“你就是顾欢,江州第一美人?”
她最讨厌漂亮女人了,尤其是欺负她儿子的人!
“我、我不是!”顾欢讪讪一笑,旋身躲在陆砚生身后,弱弱一指,说,“他是!”
妇人:...
“老娘管你是不是!”说着挥刀上来,刀要落下的时候,她看着轮椅上这人的眼睛,却如堕寒冰,明明温润如玉。
这人咋嫩廊子奇怪,再不躲,她可就真砍了!
妇人闭上眼睛,挥刀便要落下。半天没有惨叫声,睁眼,她发现刀已断作奁粉,徒留她手中一盏刀柄,换而至的,是她喉间抵着的刀尖,还有面若僵色的死侍。
她身子虚晃一下,面色骤变:“你们竟敢当街纵刀?”
“怎么,以为天底下,只允许你一个流氓啊。”陆砚生将顾欢从身后牵出来,勾勾她的掌心,示意她不用怕,“把人送去喂鱼...”
“咳咳!”
“阿欢,怎么了?”
“外面热,先回去吧。”顾欢撑起一把天青油伞,隔绝烈阳,推着他走,跟那人使了个眼神把人放了。
纵使盛夏,那人依旧一身黑衣,如影子一般。
他是陆家的人吧…她最近好像在路上见过他。瞧她的脑子,又不够用了。
死侍未动,瞧见陆砚生偏头略颔首,便将人放了,如影一般隐匿在屋顶瓦间。
***
晁烈入住陆宅后院的那几日,日日不太平,将陆宅闹得鸡飞狗跳。陆砚生平日性子好,能忍则忍一些。但那日鸡鸣未晓之时,晁烈挣脱长云管制,摸到正宅门前,野兽般吼着“肉!”,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陆砚生鸦睫颤颤,蒲扇几次睁开眼睛,琥珀色眼瞳微懵,是被扰醒的不耐。提上冰蚕薄被,掩盖些许暧暧。怀里人哼了声,似乎要推开他,陆砚生抚背安慰,低低耳语,她才安静些。
陆砚生望向门口。
门口的暴躁小晁,忽然瑟缩,觉得有些冷。
顾欢醒来,觉得院子里忽然清静了不少,陪陆砚生吃过饭后,便去江州港口。左右顾雁也在那里布施,也方便她看顾。甫一至江州港口,顾欢才明白,为何陆宅这般安静。
晁烈被绑起来,吊挂在船头上,脚尖似有若无沾着水面。一双黄金瞳,也被日头晒得恹恹,没了神采。古铜肤色落了汗,折射光线,看得路过小女儿遮眼相笑。
“哟,嫂嫂。”
这吊儿郎当的声音...顾欢头也没回,径直前去找顾雁。
“阿姐,你说让我劝砚生,放了那异奴?姐姐怎么不自己去?”顾雁眨眨眼睛,单纯疑惑。
她自己去?这要是她自己犯错,她被吊上一阵子,打个十来棍,再去认个错,严重点...或许要跪一跪,或者出卖色相,陆砚生总会放过她。
但是她又不知道晁烈犯了什么错,听说居然要被陆砚生拿去喂鱼?
她在陆砚生眼里,就是一个暖床的工具,一个精致又上好的玩物,听话一点。若是她替晁烈求情,以她对陆砚生的了解,只会更触着陆砚生的逆鳞,局面更糟。
“不过是个西域的奴,阿姐,近年来西域常常侵扰南梁,我中原男儿为其所杀,不知凡几,无畏救不救。况且,砚生此举是好,江州港口,时常有食人鱼霍乱百姓,近来虽有驱赶,可不知效果如何,正好让那奴试试。他运气好,便无事,运气不好,那也是命。”
顾雁放下手里的东西,握住顾欢的手,清丽的小脸一本正经,“阿姐,你就是太善良。”
顾欢定定地看着她。
很难想象,原书里,顾雁收留无家可归的晁烈,几乎一见钟情,相识不过三日便互诉终生,酮体依侬。而现在,她在自己面前,漫不经心地劝说:他运气不好,是命。
老人常说,一见钟情,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顾雁还是那个顾雁,晁烈也还是那个晁烈,不过遇见的时间地点不同,便就错过了相爱的瞬间。
“我若非要...”救呢。
左右,晁烈是她救下的人,不能就此不管。
“阿姐!”顾雁跺脚,似乎不知道她怎么会这么犟,这么傻,她怎么就不怕砚生生气呢。
算了,顾雁思虑再三,道:“金吾,你去将那个人放下来,送入我府上...”
“不行!”陆砚生和顾欢几乎异口同声,两人相视后,各自嘲笑一声。
陆昙生就想不通,明明顾欢就是馋人身子,色心不改,雁雁看不出来吗?前些日子他捂着被顾欢打青的眼,去雁雁面前告状,雁雁居然说:你少去招惹阿姐。
雁雁什么时候瞎的。
顾欢揉揉顾雁的头,“女孩子在外,要懂得保护自己,不要和除了爹爹之外的男人太接近,阿姐是为你好。”
顾雁眨眨眼睛,蹭蹭顾欢的掌心,自觉远离陆昙生两步开外。
陆昙生指节咯嘣响。
顾欢请了晁烈吃了个西瓜,等他体力恢复过来,便带他绕着大街,走入一件僻静处,这是皇宫设置在江州分部的净房,招揽太监所用。晁烈茫然瞧着一个个男人面色痛苦,从顾欢挑的这个角度,只能看见男人咬着白绸,汗水直流,同他记忆中...女子生孩子差不多。
“没错,这就是生孩子!我们这里,都是男人生孩子!”顾欢神色凝重。
晁烈认真点头。
顾欢内心爆笑,表面稳如老狗。前几天看他脑子后面有伤,果然,他好像是在她买他之前,脑子被打傻了,也不知道是谁那么缺心眼做的。
调试算筹的陆砚生,坐在桌边,打了个喷嚏。
“你尝尝这个梅子。”顾欢从怀里掏出来青梅,“你记得陆美人爱吃这个吧?”
瞧见是吃的,他立马塞进嘴里,才咬一口,脸皱成一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吐出来,“呸呸呸”几声,狠狠踩了那颗梅子。
“酸吧?”
晁烈狂点头,生怕她生气。
顾欢笑吟吟,“只有怀孕的人才爱吃酸的,陆砚生又爱吃这东西,小晁,你说说,这是为什么?”
黄金瞳慢慢放大,映着顾欢的脸,晁烈抬手要捂上顾欢的肚子,却被顾欢打回去。
“不是我怀孕!”
虽说晁烈脑子不好使,但是脸蛋好使...万一哪天顾雁为色所迷...顾欢当即正襟危坐,“小晁,我跟你说,男子极易受孕,与女子触碰便会中招,你要是不想像他们这么痛苦,就不要随便碰女孩子,明白吗,女孩子很凶的,会让你怀孕的!”
顾欢遥遥一指被抬出来的那两个面色惨白的少年,晁烈面色骤变。
顾欢见差不多了,便走着和他边走边说,“怀孕的男子极其暴躁,也不能招惹...”
适时,正好绕回江州港口,陆砚生在高船边,似乎在听刘主事说什么,视线一低,对上顾欢的眼睛。顾欢话语一顿,偏头与晁烈说,“陆美人才孕不久,正是暴躁易怒时候,能避,则避。”
晁烈恍然大悟。
陆砚生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顾欢听不清,只能从嘴型听出一句“阿欢”。
这两字,跟魔咒一样,搅扰人心,头疼炸裂。
顾欢冲他摆摆手,灿然笑着,内心则恶劣盘算,目光略过狡黠,“陆美人的孩子,可是我的。”
强压着禁欲的陆美人行龌龊之事,冷眼看他面色潮红,为她所控...听起来,就爽!
第17章愣怔这么恬不知耻...
不远处,陆砚生招招手,顾欢留晁烈在原地,负手踱上楼梯,走到陆砚生面前。
刘主事并未避开,像是有事情,顾欢望一眼陆砚生,“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她问出这话的时候,心里觉得无关紧要,毕竟这里是陆家的地界,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也轮不到她插手,天塌了,有这个坐轮椅的撑着,是以她这话里不仅无分毫担心,甚至还藏着幸灾乐祸。
“阿欢,是你的事情,不必这般毫不在乎。”
“咳咳!”
一眼被看穿,顾欢握拳咳嗽,有些尴尬,“我的事情?”
“嗯,你的事情。”陆砚生说,“近来,我想过了,你在这港口支个摊子,委实有些寒...不妥,可是贸然拆了你定然不悦,毕竟这个摊子可为你的游手好闲遮一遮羞...”
陆砚生一本正经说着,话语说的都是实话,但言语并无羞辱之意,仔细听,颇有几分真诚,顾欢恨不得捋袖子跳进船下。
“倒也不必这样说...”顾欢嗫嚅道。
“阿欢,过几日落州建材府的人过来,我想,顺便在附近,替你建几家商铺,你闲了便去瞧瞧,不想去就在家里歇着。现下,想问问你,你想要开些什么铺子,糕点、胭脂、还是服饰...”
“你觉得呢?”顾欢面色无波澜,蹲下来,托着下巴抬头看陆砚生,“你想要我开什么,我就开什么。”
这回,陆砚生倒是没有说话,余光瞧见船下的晁烈。晁烈猛地瑟缩,躲在柱子后面,目光暗戳戳地看他,陆砚生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自己的腰间。
顾欢百无聊赖,指尖似有若无地挑弄他腰间的吉祥盏,没有说话,一直在等他的回复。
陆砚生不悦,与晁烈对视,将晁烈吓得几乎整个头都缩进柱子后面,即使如此,他还在继续望着陆砚生的腰腹,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似的。
“喂!”
顾欢扯扯那盏吉祥,陆砚生回神。
“我想,既然落州的建材府还没来,也不着急这一时,不妨等竣工再说起此事,大抵须得半年。这段时间你也忙,我觉得暂时不需想这件事。”
“嗯,我觉得经常想想是没有坏处的,阿欢。”陆砚生低头看顾欢,“这种事情,得多花点时间反复想想才是。”
“嗯,也行,随你。”随便他。
陆砚生握住顾欢的指尖,看着顾欢疑惑的眼睛,“阿欢,我并不喜欢他。”
顾欢偏头,一眼就瞧见晁烈委屈巴巴的身影。
啊这...
“那要不,我让他在你面前少出现...”
晁烈那人虽然脑子不知道被谁给打傻了,但是武力值不容小觑,她迫切地需要一个人寸步不离地贴身保护她,又要防着他接近顾雁,最好的方法是把晁烈留在身边。
顾欢有些勉强,陆砚生并不为难她,“行了,阿欢,天有些晚,你先回家。”
顾欢如释重负,恨不得想早点离开,但还是装模作样从怀里掏出了随时备着的青梅,放在一旁茶几上,挥挥手,笑着说,“我走啦,陆美人!”
“嗯。”陆砚生颔首,微微一笑。
等人走远了,刘主事若有所思,说,“少主,我觉得,似乎少夫人...”
并不是诚心诚意,传闻他也是听说过的。被强迫被入赘的女子,破天荒,顾欢是头一人,当时闹死闹活,不过一月光景,便态度缓和,谁知道是不是虚情假意,别有居心。
“没事的,不必防着她。阿欢能有什么坏心眼。”陆砚生咬了口梅子,眯了眯眼睛,瞧着顾欢身边的晁烈,心底的不悦慢慢氤氲放大。
***
顾雁回家,见着顾雁这个稀客,难得又是一个洗脑的好机会,连忙将人迎进去,费尽口舌讲了一番说辞,譬如男欢女爱如毒水猛兽、一生一世一双人、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顾雁握着手,听得入迷,一副拳拳愤然之态。
顾欢很满意,抿了一口茶水,才问,“雁雁今日来,所为何事?”
“哦,是这样。”顾雁一拍脑门,想起来,说,“上次阿姐所赠唇膏,十分好用,我想送一盒与母亲,可今日去陆家买货,小厮却说这一副新品,是砚生嘱咐为你所做,并不对外销售,所以想问问阿姐,你这里,也没有多一些的,我拿些回去。”
还有这等事?顾欢一脸茫然,并没有人告诉她这件事情。
“嗯...我也只有两盒,上次留了一盒,赠你一盒。这样,我今日问问陆砚生,择日送你住处。”
顾雁点点头,张了张嘴,有些犹豫,思忖片刻,还是说了出来,“阿姐,砚生确实喜欢你。”
方才阿姐那些话语,句句皆是针对男欢女爱,可见她对此深恶痛觉,隐隐有抛弃万丈红尘,一头扎进青灯古佛的觉悟,怕不是她还在为当时强娶一事心怀怨念。
“砚生是真的上心...”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顾欢将人推出去,“快些回去吧。”
顾雁走了几步,回头瞧见顾欢倚着门在,微笑着目送她。
顾雁颇为老成地叹了口气,提着裙子出去。没走几步,就撞上回来的陆砚生,两人擦肩而过,并无言语,似乎还在为之前的对话而感到尴尬。
之前,陆砚生新婚,就对她说,“我如今已为人夫,殿下以后无事不必拜访。”
倒说的她是个厚着脸皮的姑娘,她红着眼便哭着跑出去,怨恨他许久。现在她虽也不大,但是自认为比那时的自己成熟许多。
“砚生。”
轮椅声音停下,陆砚生回头,嗯了一声,等待顾雁的下文。
“砚生,我想和你说,我不喜欢你了。”
陆砚生点点头,并不意外,“你喜欢上别人了。”
这种事情,他以前没少见,哪次轮回皆是如此。
“额...算是吧。我喜欢阿姐,所以我不能喜欢你了。”
她说完便走了,陆砚生没有说话,知道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顿下动作,指尖捏着额心,浅琥珀色的眸子依然是温和的,不过多了些不耐烦。
“行,又来。”
晚饭未见顾欢,听人说她用过了,此时正在后院,同那两头藏獒玩耍,陆砚生一听觉得稀奇,便去瞧瞧,一到后院,看着面前狼藉,他愣了片刻,“扑哧”一声笑了,清朗的笑声传在后院里。
顾欢此时卑微地躲在角落里,一手挡着脸,一手颤颤巍巍捏着只剩下骨头的鸡腿。两只藏獒鼻子哼着热气,乐此不疲地垂涎,舔着顾欢的脸,却又顾忌她身上陆砚生的气息,不敢上前。
陆砚生吹了声口哨,那两只狗便温顺地蹲下,顾欢如见救星地躲在陆砚生身后。
“平白无故招惹它们做什么。”他环顾一周,“晁烈呢?”
“你不愿意见他,我让他回屋去了。”
陆砚生也不怕脏,安抚似的拍拍顾欢冰凉的手。
回去后,陆砚生着人放了热水,替顾欢擦脸,顾欢也不拘着,任由他摆弄。
这府里除了陆砚生外,她最怕的,就是那两只狗,刚嫁进来时,有两次她试图逃跑,都是被这两只狗闻着味儿追上来,她一见到这两只狗,腿就软,哪里跑的动。
她一直在想,能不能试着与那两只搞好关系,便有了方才那一幕,但愿陆砚生不会多想。
可是他那么聪明...现下,他又一直不说话,保不齐一直在想她为什么讨好他的狗...
当然不能给他时间让他思考!
“陆美人。”
“嗯,怎么了?”
“下午的时候,我遇见雁雁了,你猜她同我说什么了?”
果然,一提到顾雁,陆砚生就提起了精气神儿,看了她一眼,“说什么了?”
“她说,你对我很上心,她说你喜欢我。”
“所以呢。”
“没什么,我就想到了而已,她随便说说,我就随便听听。”顾欢无所谓地耸耸肩。
“我确实对你很上心,你这个人,我也很喜欢。”
你这个人,我也很喜欢。
顾欢暗自冷嗤一声,这世上的喜欢多了,亲情、友情、爱情、倾慕、抑或是单纯的欣赏,而陆砚生哪种也不是,他只是单纯馋自己的身子。
文字游戏?早过时了。
骗一骗顾雁那样单纯的小姑娘还行,敷衍她,算了吧,对牛弹琴。
说起顾雁,差点忘了今日她求自己的那桩事情,替她向陆砚生讨一盒唇膏。
伸手够着自己的唇膏,她想了想,不若一会儿以陆砚生唇干为由,将自己这盒送与他用,再问他讨要几盒新的,送给顾雁。顾欢的执行力极强,计划一出,她便说,“陆美人,你嘴唇有些干啊。”
“是吗?”
他转身便要照镜子,可是陆砚生唇色红润,一照镜子便知她在说瞎话。顾欢眼疾手快点了些唇膏在他唇上,说,“甚好,稍等我替你匀一匀。”
细细匀了之后,顾欢抿唇,示意陆砚生也跟着抿唇。
他看着她的唇,跟着动作,轻轻抿唇。
顾欢正想顺势说将手里这盒送给他,可话还没说出口,便听得脑海里熟悉的一声叮当。
顾欢扶额,无奈低头啄吻一口他的唇。
这时候来任务,明显显得她是个垂涎陆砚生美色的小人,刚给人家润完唇,便亲了上去,试问谁有她这么不要脸,这么厚颜无耻,这么恬不知耻...
果然,一抬头,便见陆砚生一向温和的琥珀色眸子,带了一丝惊诧,愣愣地瞧着她。
第18章字画先生阿欢,我赢了
气氛一度陷入僵局中,整个房间里,空气像是被完全抽离。
方才陆砚生替她擦拭,湿漉漉的手绢,连着微凉的指尖,挨着她的掌心。
他没有动,看着顾欢。肌肤接触的地方,如置火烤,渐渐炙热起来...一下一下地,能从陆砚生的指尖感觉到,温柔又坚定的脉搏跳动。
夜明珠光华暧暧,将本就说不清的气氛给烘托得一言难尽...
陆砚生低目,脸缓缓靠近。
“嗝!”
顾欢捂住嘴,眨了眨眼睛,言简意赅,“饿了。”
陆砚生失笑,没有再继续,遣人送了些小食过来。顾欢捏着往嘴里送,陆砚生顺着她的后背,原想说,不是之前用过饭,怎么还这么饿,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简单的几个字,“阿欢,够不够?”
顾欢顿时停下来。
⑨拾光
按照以往,陆砚生吃得少,他虽不限制她,但是她也忍着,吃得少。此番顾欢以为自己吃的有些多,惹怒了他,识时务地停下动作,心痛地将盘子推远。
“够了,再吃...晚上该睡不着了。”
“也对。”陆砚生点头。
洗漱过后,便是安置的时间,顾欢是人来睡的体质,挨着床就睡。她以前对此深恶痛绝,现下觉得,并不是坏事,这件事情很容易就能让她忘记枕边是一个怎样的人。也进一步让陆砚生对她没有那么防备。
陆砚生撩了撩她的刘海,问,“你那个摊子就那么金贵,舍不得让拆?”
“嗯,经营一个摊子很不容易。”
“不容易?”
听闻这段时间,她总共接过不到四个客人,一个求子,一个姻缘,其他两人纯粹是瞧她长的俏上前打趣。求子的,家里母猪高产,主人喜笑颜开抱了一只崽崽前来报喜,“哼哧哼哧”的小猪追得她惊魂未定,差点没有将她追到水里去。
求姻缘长久的,不过两日,便一枝红杏出墙来...男方差点没追着砍断顾欢的腿。
此番她将要睡着,毫无防备地对他说,经营一个摊子不容易。为了使她的话听起来郑重其事,她还睁开眼睛,说,“你不懂。”
“小药罐子,你有运筹之才,只管在背后指挥,却不晓得前面的人多辛苦...”
顾欢的声音越来越小,陆砚生掖好被子,轻道一句晚好。
***
顾雁似乎真的被顾欢洗脑了,正值上好年华的她,并不如书中所说,心如柳絮,欲风即摇。放到一心一意搞事业,日日在江州港口做义施。
瞧着陆昙生面色不善,回回撞上冷屁股,顾欢摇着扇子,瞧得是不亦乐乎。
几日下来,她才注意到,很少在港口遇见陆砚生,问了人,才晓得他最近在作些书画,要拿出来卖的。
顾欢哦了一声。
陆砚生要拿出来卖的书画,定然是放在展厅里,一字千金,比古董绝迹还要金贵,众人趋之若鹜。
然而,谁也没想到,陆砚生会以这种方式卖字画。
当一个书画摊子旨在了船下不远处,顾欢瞠目结舌,不仅是她,连带着陆昙生和顾雁,均惊掉了下巴。
“哥,你这是做什么?”
风掀帘子而入,撩动画卷,每一卷均是惊绝之品。陆昙生也是商人,估值不过片刻。这些话均价千金,本应置于大雅之堂,现在这般摆摊贩卖,标价十两,与抛金掷玉,并无不同。
“我想试试,或许我也可以。”
这话明显是对顾欢说的。顾欢开始不解,仔细一看这阵仗,想通了他是在同自己示威。
他跟她示什么威严,她就是随便说说,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啧,文化人,就喜欢咬文嚼字,俗人不懂。
“但凡你今晚之前卖出去三张,我日后绝对不踩着门禁的点儿回陆宅。”
“好。”
顾欢抱着手,得寸进尺,“你若做不到呢?”
陆砚生正在摆放镇纸和砚台,闻言,疑惑道,“做不到便做不到,能有什么?”
顾欢:......
话虽是放这了,她也没在意,中途还回了趟陆宅偷了个浮生半日闲。
因为早上是跟着陆砚生同去港口,她没有带上晁烈。在陆砚生书房里的美人靠小憩半日醒来,才想起大半日未见晁烈,前院不见人影,找去后院,才看见这大个儿孤零零地一个人望着苍天。
他同小厮们同住,本以为以他的性格,能与人家打成一片。此情此景,不难猜出来...他应该是被人孤立了。
“他们不和你玩耍,所以你在这里生闷气?”
“不!”大个儿沧桑地望着天,说,“是我在孤立他们。”
顾欢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你下来,送我去港口。”
晁烈跳下来,落地瞬间冷冷吸一口气,顾欢察觉不对,伸手去够他袍子。
晁烈却被她此前的言辞吓到了,又一个箭步跳开,便“嘶”边说,“女孩子很凶的,会让人怀孕的,你别碰我!”
顾欢石像化:......
跳的动作间,短袍下青紫的伤痕清晰可见,明摆着是被人欺负了。
晁烈现在脑子不好使,担得起蠢笨纯良四个字,被人欺负也不会说出口。现在晁烈算是跟着她,在她手下被欺负,怎么说都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
想也没想,她捋起来袖子,气势汹汹往前院走,大摇大摆坐在太师椅上,颇有气势地问,“谁干的!”
下面小厮们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大家都知道少主不待见晁烈,而且晁烈又是异族人,最近西边没少嚯嚯大梁,异族人本该是人人喊打,打了又如何,遑论少主还默认他们的行为。
他们不说话,顾欢哼一声,“管家,上家规。”
管家本本分分记住陆砚生的交代,不敢忤逆顾欢,祭出家规,家规一出来,下面人才慌了,领头人说,“夫人您的做法不合规矩!我们并没有犯家规!”
“我做事要合什么规矩,我又不是来住持公道,你们看不出来吗,我今天就是来给傻大个儿撑腰的!管家,上!”
最近家法的棍子坏了,管家匆忙着人取了长云的藏禾棍,方要打下来,顾欢又叫停。管家的汗水涔涔,心道这姑奶奶又造作什么。
顾欢指尖抚着藏禾棍上突起的纹路,觉得眼熟,招呼晁烈上前,扒拉他后脖子,才发现他后颈部几乎致命的一击,留下的伤疤,与这纹路几乎分毫不差。
所以说,晁烈被人打傻,有没有可能是陆砚生遣长云做的?
思及此,顾欢折回港口,欲从陆砚生那里探探口风。
陆砚生安然地坐在林挂的书卷前,低头写字,似乎从白天到现在,他什么也没有卖出去。
也是,富贵人家,谁会从这里买书画。普通百姓人家,谁愿意花十两银子买不能吃不能穿的书画,若是有闲情逸致,花个几十文钱,买个赝品过过眼瘾,也就足够了。
这一下午,他倒也能坐得住。
顾欢抱着肩,倚在巷子的拐角处看了他许久,也不见他有什么沮丧的心思。
不过陆砚生也不是一般人,什么心思藏着掖着,很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若是他真的因为这件事生闷气,到头来遭殃的,还是她,左右他是因为她的话才做的这番。
她随手拉住一个人,看样子算是有钱人,“大哥,借个钱,三十两有吗?”
“你有病吧!”那人瞪了她一眼,继续走,想甩开她这个瘟神。
“和你换。”
顾欢取下手腕上羊脂玉的镯子,直接将那人看直了眼。
“换不换?”
顾欢晃晃镯子,很满意他的回应。陆砚生亲手挑的羊脂玉镯子,定然价值不菲。
“换换换!”
那人连忙拿出三十两,顾欢嗯了一声,且没有接,而是说,“你拿这些银子,去那个书画先生处卖三幅画,买了你就直接拿回去,不必回来找我,咱两还是见面不识。”
“...好。”从没见过这种要求。
顾欢又叫住他。
“他是个读书人,十分聪明,心气儿傲,你可千万别让他瞧出来你是个托儿。”
那人比了个让她放心的手势,装作路过的样子,在陆砚生铺子面前挑了三幅画。语言表情丝毫不夸张,十分自然,连顾欢本人都瞧不出来这是个托儿。
不错啊,挑了个影帝啊。
等人走了,顾欢踩着步子上前去,倚着陆砚生的桌子,随手挑弄两三幅桌上的字画,戏谑道,“我说如何,一副都没有卖出去。”
陆砚生不紧不慢拿出三十两银子,说,“阿欢,我赢了。”
“你以后,须得按时回家。”
顾欢:...艹,忘了这一茬!
第19章怕又如何我保护你啊
落州建材府的人很快到来,三下五除二便拆了顾欢的小摊儿。为免顾欢触景生情,陆砚生遣了陆昙生带顾欢去马场瞧瞧热闹。
“我哥为了养你,还真费尽心思。”
陆昙生倚着马背,眼神一刻也离不开远处白马背上的顾雁。鲜丽活泼的小姑娘衣衫鹅黄,轻易便招惹许多少年郎。陆昙生捏了捏拳头,眉目黯然,也只有在数落顾欢时有些精神。
“这么喜欢,怎么不告诉她?”顾欢挑眉。
“你懂什么,雁雁是公主,配得上她的,该是一个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人。”
“你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谁不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一个人。
“你懂个屁,乡野村妇,我哥要不是那什么...他怎么会娶你!”
陆昙生立马意识到说漏嘴,连忙收住。可顾欢还是察觉到不对,“那什么,是什么?”
陆昙生把缰绳塞给顾欢,让她自己拿着,顾左右而言其他,“自己骑,真当我陆爷是马奴啊!”顺带抽了马屁股一鞭子,温顺的宝马仰头嘶鸣,差点将顾欢的魂儿给震没了。
她握紧缰绳,轻轻吁一声,咬牙切齿,“陆昙生!”
“哟,嫂嫂技术不错!”
顾欢懒得跟他闹,牵转缰绳慢悠悠地遛马。这马场装配豪华,虽说比她在现代见过的,略逊一筹,但是在这个地方来说,已然是顶配。从她的视线,可以清清楚楚看见马场门前挂着的旗子,旗子上是熟悉的“陆氏”二字。
陆砚生真有本事,小小年纪运筹帷幄,将陆氏冠了整个大梁。她一直很好奇,陆砚生生活的乐趣到底是什么?
平日不是工作就是工作,最大的乐趣,就是修剪院子里堪称景致完美的牡丹花。
他按部就班地就寝,起身,用膳,像是被安装了设定的机械人一般。
说曹操,曹操便到,隔着远远的,她就听见“少主”二字。
顾欢眯着眼睛,瞧着乌泱泱从阶台上下来的人。远远看不清面貌,她知道生人也多,索性托着下巴,慢慢等那群人走近。
陆砚生一眼便看见马背上绿色胡袍的顾欢,她支着下巴,悠闲地望向这边。他遣停众人,由得长云将他推上前。
“看什么呢,阿欢。”
“我啊,我在找哪个是你啊。”
陆砚生轻笑出声,“你知道我要来?”
顾欢答非所问,“陆砚生,你有没有什么很喜欢的事情,譬如说射箭骑马之类的,我真的很好奇。”
“能做是一回事儿,想做是一回事儿。”
啧,差点忘了,他身残志坚。
像他那样的人,单单是坐在那里,就足以媲美满园春花颜色。
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陆砚生天之骄子,惊才绝艳,与他相处,很难会联想起来他是一个残废。
就连顾欢自己,都常常会忘记这件事情。所以方才问出那句话时,并没有加上陆砚生是个残废这个前提。
长云在一旁替顾欢捏了一把汗,敢让少主联想起残疾这件事情的人...此番顾欢若是不道歉,便是默认了少主的不健全,带有嘲讽之意。
若是道歉...再诚心的道歉有什么用,少主不是多么讲道理的一个人。
在顾欢面前,少主无理也要淡然取闹,此番得了理,怎么可能饶人。
况且,此番顾欢触的,是少主的逆鳞,纵然之前她再受宠爱,之后也不免落得惨淡收场。
陆砚生抬眸,浅琥珀色的眸子,缓慢疏离起来,在彻底凉透之前,眼帘里忽然伸进一只手。
顾欢没有道歉,也没有逃避,反而是笑着说,“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以呢?”
陆砚生坐在原地没动,连眼都没眨,一如既往地在思考她的动机。顾欢显得没那么有耐心,轻轻抬手,挑衅道,“怎么,陆美人也会怕?”
显然激将法对他很有用,陆砚生微微抿唇,下定决心之后,沉声道,“长云。”
长云瞬间理解,将陆砚生扶上马背。这番动作已经让陆砚生面上泛上绯红,浅快地喘着气,顾欢替他顺着气儿,等他平复下来才问,“不怕我把你甩下去?”
“怕又如何?”
顾欢将手绕过他的腰间,牵住缰绳,夹紧马腹,马儿奔跑起来。在陆砚生呼吸加深的那一霎那,她在他耳边轻声说,“我保护你啊。”
风在耳边呼啸,顾欢的声音消散在风里,轻的仿佛未曾说过。身后贴着舒软的身子,他感觉到双腿在渐渐复苏。
风过耳畔,马蹄声哒哒似流星,在心惊胆战中,一颗僵硬许久的心,渐渐有了些许臆动。
似羁鸟低掠荒林。
如清风吻过峡谷。
那是万物生长的自然界里,最美丽的温柔。
“陆昙生,你瞧阿姐和砚生。”
他们,能有什么看头?
陆昙生不情愿地将眼光从顾雁身上挪开,看向马场,目光跟着一滞。马背上的那个人...居然是表哥!
从他们这个角度看来,马背上二人衣袂翻飞,绿堇成翩。顾欢胡袍加身,妩媚更添俊气,护着怀里的人,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可偏偏这样子看起来,又怎么都般配。
惊讶到的,不仅仅是他们。
后面跟着的,是落州建材府的人。由于建材府是落州知府管辖,此行来江州又是大生意,所以落州知府的公子刘峰也跟着过来。
此人脑满肥肠,油腻的面庞在日头下映着光,他眯着眼睛看着马背上的女人,绿豆大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憎恨与恶毒,怪不得派来江州的人说顾欢身边有影卫保护,动不了,原来她是找到了陆砚生这个靠山!
呵,顾欢毁掉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当众将他阉割的事情传遍了整个江州城。他不仅耻辱地成为了一个残缺的人,更是在落州抬不起头来做人。
老天垂帘他,把顾欢这个毒妇送到他面前。
啧,瞅瞅这妩媚的身姿,刘峰小眼睛的恶毒渐渐染上邪气,当初他可是馋这副身子未遂,才被惹怒了顾欢,如今嘛,嘿嘿...
慢慢地,留陆砚生在马上,顾欢落地,牵着马慢慢走。
远远地看,要不是知道这人是陆砚生,谁也看不出他双腿有疾。
相顾无言,两人慢慢走着。顾欢知道陆砚生在看她,却假装不知。她慢悠悠地往前走,赏着夕阳无限好,心里想的却是刚刚上马之前陆砚生的眼神。
那种眼神,澄澈到底,就像是一杯水,一眼看的到底。
也就是那一刻,顾欢从陆砚生的眼里,几乎望见了自己的死亡结局。
第20章绑架你以为陆砚生会来救你?做梦吧
马场附近有一家如意居,端方江雅,是江州难得拿得出手的一座会宾楼。陆砚生来后不久,收购了此处,将此间布局布置错落有致。
今日落州建材府来此,有些生意的事情要商议,一行人原来是奔着如意居去的。是陆砚生路过马场,心血来潮要来瞧一瞧,边上人都将这位金主捧着供着,哪里能说不,于是便跟着一道来了。
刘峰便是其中之一。
随意抓了个马场扫地的小厮,别有用心地问了一句,“这陆少主和顾...他夫人关系怎么样?”
小厮摇摇头,并不知情,不过看这位是贵客样子,并不好糊弄,想了想,低声说,“听说陆少主很宠爱新妻子,不过他那夫人总是冷冷淡淡的,并不爱搭理他。”
刘峰摸摸下巴,原来是这样啊,陆砚生很宠爱顾欢,那看样子不是很好下手啊。
暮色四合,夕阳雾霭,马场到了打烊的时间。陆砚生已差如意居备好包房,临走前,他捏了一把顾欢的手,问,“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同我一同去。”
余光瞥了一眼远处准备回去的顾雁,顾欢不太放心她一个人回去,却又怕贸然拒绝陆砚生愠怒,忖度片刻,思考要怎么同他说。
她双眼盯着脚尖,眼睛局促地眨了几下没说话,这般紧张的样子落入他眼中,陆砚生一目了然。
“殿下也一同前往,我的人会照顾好她,现在可放心同我去否。”
“雁雁也去?”
顾欢有些讶然,不是听说顾雁和陆砚生闹最近关系有些僵硬么,怎么忽然一同前往。
“是,殿下说近日需要建一座庙塔,专做义施。”
顾欢被这个理由说服,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陆砚生,“可是我什么也不懂,去了只会给你添乱。”
“没关系,有我在,你怕什么。”
就是因为有你在,才怕啊。
“那好,我去更衣室换一下衣裳。”
“不着急,我等你。”陆砚生目送顾欢离开,转向长云,问道,“长云,如意居的菜单定了吗?”
“一早便交代过去了,一切都准备妥当。”
“全部换掉。”
饶是长云一向沉稳,也脑中一片空白。他想问那要怎么安排,却又不知从何开口。他是少主身边最称职的护卫,一向以能够精准猜到少主的心思而倍感骄傲。可如今面对少主的神来一笔,他动了动嘴唇,憋了半天没有憋出一个字。
陆砚生低头思考着,修长的手指敲打着轮椅的扶手。
一众人都在这里等着去如意居用膳,可是金主坐在这里一言不发,他们揣着手也不敢问,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的眼睛里面看见了疑惑,是不是哪里惹到这位矜贵的京华白牡丹了?
“把膳食全部换掉,将陆宅的厨子遣送过去。准备纸笔,我写一些菜谱送过去。如意居的饭食,怕是不合她口味。”陆砚生如是吩咐长云。
周遭恍然大悟,原来陆少主是怕怠慢了贵客,怕饭食不合他们胃口,所以才换了自己府上的厨子,还要亲自写菜谱!他们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到这位天之骄子的盛情款待。
陆砚生写完,着人送去了如意居,抬眼便见周围人崇敬和蔼一副拳拳之态。更有甚者上前抱拳谢道,“陆少主心细如发,连我等口味均考虑在内,果然成大事者,事有百虑!”
这些人不知所云,陆砚生疑惑地瞧了他们,再加上等的久了,顾欢还没有出来,心上更添不耐烦,一句话都懒得回,径直离开,留得马屁精在原地尴尬。
扣了两声试衣间的门,没有人回应。陆砚生心头浮上不好的预感,可就是这时候,马场上传来一声惊呼,“不好了,殿下落马了!快去找大夫!”
***
顾欢睁开眼睛,头脑裂的剧痛,头套被摘下的瞬间,刺眼的光亮钻进瞳孔里,一瞬间看不清东西。慢慢适应之后,一张油腻的脸映入眼帘,让本就因为晕倒腹内恶心的顾欢一阵反胃,不由得扶着干呕起来。
刘峰一瞧他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但是他也不着急发泄出来,这要是一下子把人给弄死了,他真的就过不了报仇的瘾。
“顾欢,好久不见啊,你还记得我刘二爷吗?”
刘峰自以为风流地用扇面轻拂顾欢的下巴,更惹得顾欢一阵胃内反流。
顾欢振作精神,脑子里面一直在盘算会是谁有可能害她。目前为止,她只想到两种可能,一就是唐笑年的姑母唐凤至今未死心,依然想将她卖了钱还债。第二便是单纯的绑架勒索。
这两种可能无论是那一种,都是可以用钱来解决的。
顾欢小心翼翼说,“壮士,我觉得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谁,我是陆砚生的妻子,你若是劫财的话,我来帮你写一封勒索信送过去,他知道我被绑了,一定会来赎我的!”
刘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捂着肚子哈哈大笑,“陆砚生来赎你,你以为你是谁。我现在明明白白告诉你,就让你死了那条心!”
“我绑你的时候,你们那位公主落了马,现在所有人都围在她床前,别说陆砚生来赎你老子放不放,他根本就没有来赎你的可能,跟那位公主比,你算什么东西。也就我刘峰看得上你,还是你自己不识好歹!现在爷别怪我不客气!”
刘峰说的口干舌燥,怒意冲天,一想起自己男人雄风被眼前人斩断,心里就越是恶毒,手一挥,“让他们两个进来!”
好巧不巧,进来的这两位全都是熟悉的面孔,可不就是之前一直痴缠着她的张三李四么。她还在奇怪,他们不是被陆砚生安排去港口做工去了吗,她怎么一直没有瞧见他们?
“顾欢,这两位你眼熟吧。就因为你不喜欢他们,陆砚生把他们送进了净房,硬生生把人做成了太监!这都是你做下的孽,早晚是要还的!”
那张三李四盯着顾欢,恶毒灼热的目光,几乎将她头顶灼穿。
“有话好好说,真的可以再试一试,我对陆砚生来说是不一样的,只要你们把信送过去,他一定会来的,他只是不知道我在这里...”顾欢努力地拖延时间,别人她不确定,但是陆砚生一定会来的。
她不确定陆砚生对她是怎么想的,可她知道,她对陆砚生来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陆砚生很在乎她。就算不为这个,这段时间,她一心一意跟在陆砚生身边,从未做过什么伤害他的事情,但凡他是个人,有颗心,总是会有些触动的。
顾欢心里隐隐有些希望和触动,大抵也算是付出了些真心,总希望能得到些回报的。
“还不死心,我告诉你吧,现在马场乱成一锅粥,根本没有人在意你的死活。顾欢,你还不知道吧,我这次雇来截你的土匪跟我说过什么吗?”
刘峰看着顾欢疑惑的目光,缓慢地说,“陆砚生身边长云曾托他们,在你回家的路上拦截你,截了你身上一枚玉佩,随后将你扔在空巷里直到很晚...听说后来,你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是也不是?”
语句缓慢,字字诛心。
这些事情,顾欢都能想起来,那天夜里她从巷子里面出来以后,一心只想着回陆宅,生怕回去晚了陆砚生生气。可没想到的是,她晚了快两个时辰,他不仅没有怒,居然态度十分温和,还亲自替她洗浴更衣,晚间噩梦的时候,也是他在温声细语地安慰。
有时候她会想陆砚生就是个阴晴不定的变态,但有时候,就譬如那几夜他格外的温柔,会让她觉得……陆砚生,也很好。
所以她不是没有尝试过和他好好相处的。所以到刚才,她还在想,谁都不会来,但是陆砚生,一定会。
“嘿嘿...”刘峰阴恻恻地笑着,看着顾欢眼里渐渐灰败掉的颜色,缓慢地道,“关门。”
那一霎,顾欢脸上的光渐渐暗了下去。
她在想,陆砚生的心,真的是石头做的,怎么都捂不热。
她真的很讨厌捂不热的石头。
第21章绑架2阿欢,我带你回家
夜幕降临,偌大的马场陷入死一般沉默的死寂中。几十把火焰熊熊燃烧,将这里的人心惶惶照了个通透。陆宅的府兵已然将此处围了个水泄不通,连只蚊子都飞不出。
众人大气不敢出,挤在一起,瞧着面前不怒自威的矜贵公子。
陆砚生一言不发,淡然地坐着,手里捧着茶盏,茶盏在手心里,从温热到透凉。
长云牵着两只藏獒挨个嗅着众人的袍子。这众人里,有未来得及走的女眷,陆砚生今日请来的客人,马场的小厮...少有人见过这般凶恶的巨犬,双目似恶鬼,一步三垂涎,有人当场就吓尿了。
胆子大一些的,插着腰指着陆砚生,“你凭什么将我们困在这里,你婆娘丢了找我们做什么,说不定是她自己跑了呢...”
陆砚生指尖敲了敲杯盏,长云收到指示,着人将这个吵闹的人打晕拖下去,当整个马场再次恢复宁静。陆砚生眸子也没有抬,毫无感情地说,“继续。”
无声的恐惧蔓延在马场里,在这黑暗的灯火中,唯有偶尔的几声马嘶鸣,才能将人从窒息感中稍微拖出来,休息片刻。
片刻后,长云沉着脸,摇了摇头。
当时顾欢在试衣间失踪,正逢公主落马,公主身边的金吾向少主求了陆宅的太医。就是这片刻的耽误,顾欢便从试衣间消失,不见影踪。当时马场小厮说过,未见有人出马场,于是少主便扣住这里的所有人一一盘问...结果自然不尽人意。
“少主...”
光影暧暧,拂过陆砚生纤长浓密的睫毛,覆下一层阴影。长云瞧着陆砚生,猜不透阴影覆盖下的眼睛里,在思索什么...周围很静谧,风声停止了...那一霎,若不是几声马嘶鸣,怕是所有人都误以为,时间已经停止流淌了。
“啪嗒!”
一声茶盏破裂的清脆声音,将众人唤醒。在场的人包括长云,都未见过陆砚生这样失态的情况。他一直是最端庄优雅的样子,单是坐在那里,便是一道赏心悦目的景,谁也想不出他怒摔茶盏目色冷漠的模样。
“阿欢不可能跑,继续找。问不出来的话,就等,等不到的话...”陆砚生扫一眼众人,缓慢道,“半刻钟没有人说,便杀一人,一刻钟没人说,杀十人。”
“是。”
长云这声“是”落下时,周围炸开了锅,直到长云拿出了刀,他们才渐渐安静。
“抱歉了各位,是我吓到你们了。”陆砚生道,“但是我等不起。”
马很快有人抬出了时辰漏,水一滴一滴落下。一看陆砚生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滞留在这里的人全部都慌了。
刘主事也是今日来商量建材的,他了解陆砚生的性子,深谙陆砚生商人本性,那就是严格的契约精神,说一不二。此番陆砚生,绝对不是在开玩笑,杀人这件事情,他完全做得出来。
就是因为了解陆砚生,他在众人里,表现得最冷静,却也心里最慌张。思来想去,虽然不知道自己猜想的是不是对的,但总能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于是他弱弱地举起手,在陆砚生漠然的目光中说道:
“少主,我觉得,落州知府的二公子有些猫腻...”接下来,他将知道自己知道的全部都说出来了。这件事,其实在场的人,几乎都知道,毕竟这一桩顾欢的壮举,可谓是传遍了整个江州城。
落州知府的二子刘峰,游访江州时,垂涎顾欢美色。那是顾欢尚未与陆砚生成亲,依然是唐笑年的未亡人。刘峰脑满肥肠,油头满面,顾欢不堪受扰,将其迷晕,一举阉割,把人拖到了大街上示众,这件事情,早就传遍了江州城。
但是那时候陆砚生还未至江州,应该对此事并不知情。
刘主事自己对这件事情印象颇深,当初在陆宅第一次见到顾欢的时候,第一印象是惊讶于顾欢的美色,然后便是想到她的壮举,觉得腹下一阵寒凉。
“今日刘峰是一道跟着来的,尊夫人失踪后,他也不见踪影,不排除他伺机报复的可能。”刘主事道。
“刘峰呢?”
见陆砚生问话,小厮连滚带爬跪倒,“刘、刘峰是落州知府二公子,前段时间来江州,在马场有休息的包房...,马场未见有人出入,若是没猜错,他应该在、在那里!”
***
门敲的“咣咣”响,恨不得房梁都被震掉了,刘峰才让顾欢安静下来,好戏正要开始呢,这正是兴头上被人打扰,他非常不爽,叫张三李四看住顾欢。擦擦手上的血迹,拿着屏风挡着里间的光景,不耐烦地打开门,边开门边扯着嗓子,“艹他奶奶的谁啊,挡老子的好事...”
他的声音,在看见门前那双眼睛时,心里一慑,渐渐弱了下去,“陆少主,您怎么来了?”
陆砚生略苍白的唇勾了勾,反问,“我怎么不能在这里啊?”
“这...”
没等他话说完,他即刻被压住。陆砚生进去之后,长云一把扫去屏风,目及屏风后的场景,陆砚生的瞳孔骤缩,长云也面色骤变,立刻别开眼睛,非礼勿视,将碍手碍脚的张三李四拎起来,一手一个扔到角落。
至于顾欢...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长云,叫苏老太医过来。”陆砚生及时道。
“可是他在医治公主殿下...”
“我要他现在过来,别让我说第二遍,长云。”
“是!”长云踮起脚尖,轻轻跃起,直奔陆宅,将正在给苏老太医拽了过去,也不管他是不是正在给顾雁施诊。
“哎呦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把我老头子拽过来拽过去的!”苏老太医叫苦不迭,那边的人没医治好,又被拽走,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心急火燎的事情啊!
长云闷声,“您去了就知道。”
他不便多说,方才看见的场景,怕是对于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是一个噩梦吧。
在那个阴暗的角落里,顾欢昏迷着,手腕被高高绑在房梁上垂下的绳子上,长发披散,双眼被蒙,柔弱无骨地跪在软垫上,细细的脚踝扣在铁环里不能动弹...更甚的是,为了能更好地固定好她的手,那些人甚至用匕首,将她的左手手掌钉在木柱上。
在那个阴暗无光的角落里,散发着淫/靡又堕落的血腥气息。
不敢动顾欢,就是顾忌她手上的伤,这才着急地将苏老太医请过去,苏老太医方至,惊呼一声非礼勿视。但是医者素养很快让他反应过来。
他从长云手里接过药箱,小心翼翼地处理顾欢的手。
长云则是别开眼,非礼勿视,取下顾欢身上的铁环。而后转过身去,等待陆砚生的吩咐。
取下匕首的过程中,顾欢皱了皱眉,似乎有清醒的迹象。陆砚生一直握着她的另一只手,他急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一遍一遍重复,“我在,我在的阿欢...”
差不多处理好之后,陆砚生吩咐长云帮忙拿了一床软被,将顾欢抱在腿上,盖的严严实实的。
张三李四,还有刘峰,三人皆被压在地上,张三李四两人之前是吃过陆砚生的厉害,又因为才阉割不久,管不住自己,当场失禁,一直反复念着:“陆少主,我们...我们没动她,我们还没有来得及...”
刘峰“忒”了一声这两个软骨头的,他是落州知府二公子,未来落州建材府的掌门人,谁敢动他!
“陆砚生!你...啊!”
叫嚣的话语被惨叫声吞没,是陆砚生启动轮椅上的暗扣,发出暗器。碎玉钉的威力极强,一下子便将他击退八尺远,硬生生地将他的肩膀钉在墙上。
这惨叫声,吵着顾欢,她哼了两声,有些不踏实。陆砚生轻轻拍着,哄了几句,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子,顾欢渐渐安静下去。
“阿欢是我捧在掌心里的花,被我养的知书达理,矜贵大方,你怎么配沾染她。刘峰,你现在是不是想死?”
刘峰浑身冷得发颤,他看见陆砚生在笑,可这笑意不达眼底,像是藏了一整片冰冷的迷雾。
“我不杀你,你这条贱命,死了,也不配为我的阿欢抵一丝一毫的痛苦。”
陆砚生缓缓捂着顾欢的耳朵,“长云,拿陆宅最好的东西,吊着他们几个命,找最好的制灯笼的师傅来...快入秋了,给落州知府,送上几盏灯笼...千万别让他们死了,我要他们亲眼看着自己被扒了皮,喂了狗…”
长云面不改色地听完了陆砚生淡定而又血腥的安排,抱拳嗯了一声,立刻着手去办。
陆砚生将手从顾欢的耳侧放下,又将她拢了拢,说,“阿欢,我们回家。”
方至陆宅,便见陆昙生焦急地在门前等。他如见救星般,“哥,雁雁的伤有些重,能不能让苏老太医过去那边。”
陆砚生径直从他身边路过,看也不看他一眼。陆昙生这才注意到他怀里的顾欢,顿时噎住,目送着陆砚生将顾欢送入房中,但是顾雁的伤确实很重,他很担心。
苏老太医不愧是太医署一把手,即使退了宫中官职,也依然妙手回春,很快他便处理好了顾欢的伤口。
他出来仔细地同陆砚生说顾欢伤口的注意事项,陆砚生一一记着,末了说,“还是烦请苏老先生多看一会儿,我...很不放心。”
苏老太医瞧了一眼陆昙生,自然知道他那边也着急。他叹了一口气,没说话,又进了屋子。
陆昙生气得差点跳脚,“表哥,就算她对你来说有点用,但是她哪里能跟雁雁比,雁雁是公主,顾欢她顶多就是个工具而已...”
“你以为你们是什么东西?”陆砚生终于回复他,将陆昙生问懵,又重复,“在这个世界上,你们跟阿欢比,不过是蝼蚁而已。”
“送客。”
陆昙生被赶出陆宅时,顾雁的事情几乎被他抛之脑后。他脑中只有方才陆砚生说话的眼神。
他以前一直觉得,表哥心有悲悯,那种眼神,代表在他眼里,众生皆平等。可刚刚的对话,忽然让他心生错觉,或许现在看来,也依旧一样,在表哥看来,众生依然平等...
皆低贱如蝼蚁。
可顾欢何德何能?
顾欢安稳地睡着,陆砚生却坐在门外,怯懦地有些不敢进去。他想过很多次,如果傍晚在马场,他不会犹豫,不会因为顾雁而耽搁时间,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发生。
牡丹花枝伸出了旁枝末节,他却没有了修剪的心思,默默的坐在那里。
他常常会告诉顾欢,说:有我在,你怕什么。
可真正她受伤害的时候,他却不在她身边。作为一个商人,他从不曾违背过一条契约与合作,从没有背弃过任何一条诺言。
唯独阿欢。
作为她的丈夫,他真的很不合格。
他活了许久,一直晓得自己寡言。可即使已经度过漫长的千百余年,他今日才知道,原来人真的可以因为难过,而没有语言,没有情绪,甚至僵硬地连指节都动不了,独自坐着,一句话都不说,就突然鼻子一酸,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好
第22章你的事情很重要短小警告
顾欢睡了很久,入眼就是朦胧绿色。淡雅的绿色窗幔轻轻缭绕着,光笼罩着上面,隐隐约约竟有金色的绒感...这样熟悉的场景,在她此刻看来,却有点陌生,恍如隔世。
方一扭头,便对上一双眸子,顾欢一僵。
在那一霎,陆砚生搅和药的动作停住,安静看她。两人的视线淡淡相撞在一起,再然后便是长久的纠缠,顾欢敛眼,不作一声,翻身向里。
翻身的动作有些大,碰到左手的伤口,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气。陆砚生放下药盏,轻扣住手腕,说,“别动,才上完药,会疼。”
“好。”兴许太久时间没说话,顾欢的声音有些沙哑,余光看了桌上的药,她客气地说,“谢谢。”
“阿欢...”
——“阿姐!”
陆砚生的话被打断,他向后看去。来人像一只百灵鸟一样扑过来,顾欢不由得望过去,只见顾雁一瘸一拐地跳进来。若不是顾欢身上有伤口,顾雁就要跳到她的身上了。
“阿姐,我今日才听说你的事情!都怪我,若不是我临走时非得逞强,要驯服那匹千里马...阿姐也不会被...”
“我没事,雁雁。”顾欢拍拍她的后背,转而问道,“听说你受伤了,似乎很重,怎么这么快下床了,伤筋动骨哪个不需要一百天?”
“阿姐,我没事,金吾给我找了大夫,如今没、没事了。”顾雁边哭边抽噎着,“是砚生同你说的吗?他并没有一直在我旁边,他不知道,我只是小伤...”
“我不是听他说的。”顾欢指尖轻轻拂去她眼角的泪水,轻描淡写地说,“是绑我的人告诉我的,他说你伤得很重,所有人都很着急,雁雁,你要在乎自己的身体。你的事情是大事,比起你来,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根本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阿姐...”顾雁泫然欲泣,顾欢摸摸她的头,说,“阿姐躺的累了,陪阿姐出去走走。”
顾雁旋即笑靥如花,扶着顾欢下来,路过陆砚生身边时,未有停留。陆砚生垂眸瞧着微微发红的指尖,兴许是方才的药盏太烫,指尖疼得发抖。他在想,十指连心,是十指先疼,还是心先开始隐隐作痛。
他一直跟在顾欢的后面,拿着她的外套,没有说话。只是在用膳或是用药的时候提醒一下,或是风大的时候,他也会说一句,“阿欢,过来。”
顾欢蹲下让他披衣服的时候,问他,“我不会乱跑的,你不用时刻看着我,你不是从来不迟到吗?”
你不是从来不迟到吗?
这一句话恰好戳中陆砚生的痛处,他给她系好衣服带子。就像昨日一样,他如今依然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应该说“对不起”,可这句苍白的语言,太过无力,根本无法承载她所受到的那些伤害。
“你受伤了,我想你需要我。”
她需要他?是啊,她确实需要他。可是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人在哪里呢。
顾欢摇摇头笑了,说,“我需要你又如何,你又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跟在我身边,你不是忙吗。”
他可以。
他不是想要出去做些什么事情,那些所谓的忙,不过是他打发漫长时间的一种手段和方法而已。
“阿欢,我可...”
“阿姐,这里有秋千诶,你坐上来,我让金吾推一推我们!”顾雁雀跃的声音传来,顾欢笑着走过去,陆砚生本想拉她的那只手落了空。
顾欢刚坐上秋千,顾雁那边便来人了,说是京城有皇帝的信过来,顾雁立时有些着急,饱含歉意地瞧着顾欢,明明是来陪她的,却要这么早地放鸽子。
“没关系,你去吧,我累了,要回去休息会儿,就不送你了。”
顾欢目送顾雁离开,低头瞧着被缠得跟木乃伊似的左手,用右手轻轻摁了一下,立刻“嘶”地一声叫出声来。昨天没感觉,原来竟然是这么疼,她觉得有些稀奇。
也不知道这个缠得跟个粽子样的手,能不能召唤神龙,把她带回家去。她抬起手来,对着太阳望着,天气暖洋洋地,要流淌到心里面去,忽然,秋千慢慢摇了起来。
顾欢没有回头,她知道那是陆砚生。
荡了一会儿,顾欢捂着肚子,说,“我饿了。”
“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她只是想暂时避开他,好好调整一下心情,毕竟好的心情有利于伤口的愈合。
“就平时的饭食即可。”
“没有别的?”
别的?顾欢想,他既然这么爱麻烦,那她也不必像之前那样处处顾忌他的心情,“我想吃荔枝,要新鲜的,不要太甜的,不过不甜的,我也不爱吃...总归我只是瞎说罢了,你也不必当回事。”
“你的事情很重要。”
他很喜欢顾欢对自己提要求,依言照办。
第23章早秋没关系,你还有我
早秋亦是花浓时,朵朵簇簇繁茂的花草间,是人工凿出的一道温泉,足足有半个后院大小,池边上是用上好玉肧打磨的大大小小各式石块和层层台阶,池底池壁上,都是精挑细选的鹅卵石。顾欢换了身舒适的软袍,在池边石块的微凸处坐着,一边看书,吃着已经被陆砚生剥皮去核的荔枝果肉。
陆砚生坐在榕树下,已经有一个时辰了。他似乎正在给灯笼描画,隔得远,顾欢看得不甚清楚,只是根据他勾勒的笔触和着墨的选择,推测他大概画的是牡丹花。
“阿欢,少吃点。”陆砚生道。
顾欢嘴里含着果肉不上不下,确定陆砚生低目作画,没有在看,才放心咽下去。
“少主...”管家面露难色地进来,见顾欢也在,放低声音,“落州知府在外面求了许久,哀极悲怒,甚至扬言要告到江州知府那里去,您不在乎,可江州知府毕竟是夫人的父亲...”
陆砚生手一顿,柔软的笔触蹲在滑腻的灯笼面上,点缀在金黄的花蕊处。在他抬眼可及的范围里,顾欢装模作样瞧着书,实则是在认认真真打瞌睡。臻首似乎很重一般,一点一顿,几乎快要栽楞下来。
“不必管他。”陆砚生说。
管家怀疑自己听错了,还想再问一遍。陆砚生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是将手里的灯笼交给他,“落州的知府大人若是闹够了,你便将这个灯笼交给他,就说,这是我的还礼。”
管家半是糊涂半是疑虑地接过灯笼,往回走时,他似有若无摩挲了两把这个灯笼。这个灯笼的材质奇特,摸起来极为滑腻舒适。不仅如此,这个灯笼比起其他灯笼,更容易上色。方才少主画的一株牡丹,层叠淡染,栩栩如生。
他跟个和尚似的,丈二摸不着头脑,心头纳罕,为何少主要送一盏灯笼给落州知府?
接下来一连几日,陆砚生以养伤为由,哄着顾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顾欢那里不能算是哄,只是她不想同陆砚生有太多言语,对于他说的话,或是简单“嗯”一声,或是点头说好。
一连几天,除了一位苏老医生,整天在她面前晃的,便也只有陆砚生一人。开始的几日,她还十分悠闲,这大约是她在陆宅过得最懒散的日子。
但是渐渐地,她开始忧心。一连多日不见顾雁的身影,她自己又出不去陆宅。虽说能问一问陆砚生...罢了罢了。顾欢现在,瞧都懒得瞧。不像以前。以前她还是愿意瞧陆砚生的,毕竟美人谁都爱看...现在,算了算了。
这日顾欢趁着陆砚生不在,偷偷爬上了墙头,一跃而下。因为她从没有做过这种事情,所以没有经验,跳下去的时候,手掌的纱布已经开始渗血。
妈的,疼死了...
顾欢倒吸一口气,悄摸摸往外走,坐在一处茶摊上,这里是顾雁行走的必经之处。
“哎,你听说没有,陆宅那件事情,听说现在江州知府闹翻天啦!落州的刘知府找不到自己的儿子,便向江州知府要人,非得交出来顾欢,给刘峰赔命...”
顾欢喝茶的动作一顿。
隔壁桌的客人依旧聊得热火朝天,“顾欢是什么人,红颜祸水,以前没嫁人的时候,就风骚得紧,这种女人,不能娶,玩玩儿就行,谁当真啊...”
“别说,陆宅那瘸子真当她是个宝,任刘知府如何为难,都不动如山,据说刘知府一怒之下,折子都告到朝廷那里去了!顾欢依然安安生生被护在陆宅”
顾欢轻嗤一声,继续喝茶。
“唔,她最好呆在陆宅,要不然啊,这满街找她的赏金告示,还不立马送了她的命!”
“那可不呢,刘知府阔气,出了一万两黄金呢!”
顾欢一口水喷出来,隔壁桌人望过来,顾欢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聊,别管自己。隔壁大哥立刻又投入到热火朝天的讨论当中去,蓦地,他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看着对方异口同声地惊道:“顾欢!”
等他们转头再看,人早已经没有了踪影。
顾欢呢...顾欢正在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奔回陆宅。在她的身后,招招摇摇跟着一大群如狼似虎的人。
起初她瞧告示的时候,只有几个人认出来她,追了上来,可是追着追着周围的百姓或是以为抓贼,或是纯粹为了跟大流,人越追越多,整个大街一时呈现万人空巷的浩浩荡荡之景。
跑到陆宅的时候,碰巧陆砚生也在,顾欢如见救星一般,躲在陆砚生的身后,此刻她也顾不得在陆砚生面前甩脸子了,比起那些不能吃不能喝的面子来说,她觉得还是命重要一些。
泱泱的百姓被陆宅的府兵阻拦在外,顾欢松了一口气。陆砚生将顾欢牵到身前,安静地看她,顾欢了然,递过去手里面的告示,指着那些百姓,几乎是声泪俱下,“打我。”
百姓们瞪大了眼睛: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因为知道陆砚生宝贝她的身子,顾欢特地伸出自己的爪子,专门将有血的那一面伸到陆砚生眼前,生怕他看不见似的,“你看,都流血了。”
也就这时,顾欢才注意到,她名义上的爹爹,江州知府,也在一旁,正恨铁不成钢地瞧着她。边上还有一个年纪相仿的男人,眼睛恶毒地瞧着她,恨不得吃了她一样。顾欢低下头,默默朝陆砚生又靠近两步。
陆砚生轻轻握着她的手,没有说话,淡淡扫一眼下面的人,气氛顿时有些僵硬。
下面的百姓们,有人本着赏金,有人本着看热闹的态度,乐呵呵在这里看着,冷不丁被陆砚生一瞧,齐刷刷退了些步子。
刘知府道,“陆砚生,状告的令马上送到长安,如果你还不将顾欢送出来给我儿阿峰偿命,便等着朝廷的论断,你不过一介商贾,也妄想同朝廷作对!哼!反正,私了,老子只要顾欢,公了,便公堂上见。”
“刘峰没死,阿欢为何要替他偿命?”陆砚生缓慢道,视线一刻未曾离开顾欢的手。
“若是未死,我儿人在何处!”
“刘知府不妨回落成,点上鄙人送的灯笼,灯笼亮了,刘峰就该回家了。”
“荒谬!”
江州知府,也就是顾欢的父亲,也上前劝道,“砚生,你不妨将人交出去,左右这事情...”他为难道,“不值当麻烦朝廷。”
若是这件事情传到朝廷,事情怪罪下来,到底会责备他这个父母官。左右顾欢被交出来,也是关到江州大牢里,应该不会出事。
刘知府冷哼一声,“你若是不交也成啊,一万两赏金,到时就算朝廷不管,老子不愁没人来取顾欢的狗命,陆砚生,有本事你藏她一辈子,别让她出陆宅!”
说完甩袖而走。
周围的人陆陆续续散去,也有数道贪婪的目光,黏着一般逡巡在顾欢身上,江州知府还想再劝,陆砚生说了送客二字。他叹了一口气,拄着杖回去了。人稀稀疏疏,转眼门前便只剩下他二人。
陆兵又加重了几重防备,府兵又加了一圈。吩咐妥当的时候,管家回来报备,见到少主正在温和地安慰顾欢。
他摇摇头,这少夫人是真的惨,不仅外面人因为赏金对她虎视眈眈,连她自己的亲爹都落井下石...哎,多亏少主坐镇,才保住了人。若是少主当时不意气用事,想着法子打发那刘知府,而不是送了劳什子灯笼...如今也不会事情闹得这样大。兴许当时少正在气头上吧,毕竟少夫人受了那样重的伤。
顾欢双目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陆砚生勾起嘴角,指尖摩挲着顾欢的鬓角,温柔且坚定地说,“阿欢,没关系,你还有我。阿欢,你要知道,谁记得你,谁需要你,谁才永远不会离开你。”
第24章雪兰夫人敢问她是沾了那样?
秋意已深,薄雾浓浓,清冷的气息弥漫了整个陆宅。山水墨色晕染的典雅景致,缭绕些缥缈,如坐仙境。马蹄声“哒哒”,渐渐停在陆宅门前,轿子上落下一人,年约三十,神色冷厉,步履轻健。
一直雪白柔嫩的纤纤玉手掀开轿帘,道,“去吧。”
那人应了声是,上前扣门。小厮开门,见眼前的女人,十分陌生。
此人虽是女子,可眉间磊落,上身穿着兰色螺线结针无袖染织图案圆领袍,精致利落的云鬓里点缀插着金玉摇,耳上挂着掐丝欧泊耳钉,腰间系着干草绿半月水波束腰,上挂了个折枝花的香袋,脚上穿的是色乳烟缎攒珠小靴。
单单是此人,便衣着华贵,气度至此...观其身后一顶千金的宝马香车,小厮猜想来人非富即贵。但是,管家并没有吩咐有人要拜访,且天又尚早,会是谁呢?来人身份不一般,他不敢断然决断,赔笑几句,便去寻管家。
管家匆匆赶来,见到来人,先是愣神,瞧了眼身后的轿子,恍然回神,“云枝嬷嬷,怎么来也不说一声,若是说了,少主定会遣人亲自接来雪兰夫人...”说着,他放低声音,余光探寻般地瞥向轿子,道,“轿子里那位,是雪兰夫人吧?”
被称为云枝嬷嬷的人点头,将轿子上的人牵下来。那人脚步轻慢,葇荑轻轻搭在云枝的手背上,薄纱衣拂过之处,风都是暖香的。
管家连忙将人安置好,便去禀报陆砚生。彼时陆砚生才起身,顾欢还在熟睡。他动作轻轻地,将顾欢的左手掖进被子里。见管家来,“嘘”了一声,摇着轮椅同他出来。
管家将来人的情况同他说明,陆砚生嗯了声,神色波澜不惊,问道,“母亲在哪个院子?”
“已经安排雪隐阁处,所有规制用品一应俱全,安置上好,不敢怠慢。”
陆砚生点头,笑道,“辛苦管家了。”
少主一向如此温和客气,他挠挠头客气几句,将人送至雪隐阁便离开了。刚走两步便被人叫住,他回头,道,“少主?”
“管家,今日将荔枝悉数收起来,那是新鲜玩意儿,却不能多食用,阿欢嘴馋,管不住自己,人且机灵,你藏得好些...莫让她找到...罢了,将剩下的都拿至雪隐阁,与母亲使用,以绝后患,免得她到处乱找伤了手。”
管家:“...可若少夫人问起来?”
“实话实说即可,她这段时间生我的气,不愿同我说话,若是她气得紧了,主动同我说说话,也不是坏事。”
管家:“......”
正如陆砚生所料,顾欢起身不久,便满世界地寻荔枝,左右没人管制她。这个时间,陆砚生出去了,只需在他回来之前做出一切都没发生的样子就行,在陆砚生面前粉饰太平,一向是她最擅长的事情。
“少夫人,不必找了,少主已将剩余的,送至雪隐阁处。”
“雪隐阁?雪隐阁不是没有住吗?”
管家耐心道,“今早少主的母亲自长安赶来,暂时住在雪隐阁内。少主早上吩咐,若是您急着找他,直接去即可。”
陆砚生的母亲?
顾欢略微回想些,原著对陆砚生的母亲雪兰着墨不多,只说此人乃是苗疆女子,容貌昳丽,即使育有一子,身姿容貌却依旧鲜艳若二八少女,只因身有中毒,卒年不过四十,称得上是红颜早逝,香消玉殒。
“我能出去吗?或者说,能让别人进来看我吗?”
管家摇了摇头。
顾欢是在憋不住了,自她受伤都已经多久了,陆砚生一直将她关在陆宅,说的好听点是怕她磕着碰着,实际上不就是担心她身子出一些什么意外吗?
坐牢还能有个放风吧...虽然她的任务有跟没有一样,除了看着顾雁就是看着顾雁,虽然有些无聊,但是她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现下看不见顾雁,实在是有点...嗯,游手好闲。
好容易找到个喜欢做的事情,那便是吃着荔枝,就着话本子打发打发瞌睡时间,好嘛,现在陆砚生又剥夺了她的快乐!她恶狠狠地坐下,想象椅子就是陆砚生。她瞧了瞧周围,确定陆砚生不在,才放心大胆又舒适地翘起了二郎腿。
支着下巴无聊属羊的时候,她眼尖,瞧见了假山后的歪脖子树——若是从那里爬出去的话,应该不会被陆宅的府兵察觉吧?
***
绿檀色的茶案上,燃着淡雅的松枝雅香,陆砚生提起茶壶,倒一杯清茶,将茶杯置于对面,道,“母亲喝茶。”
雪兰夫人未动,淡淡瞧了陆砚生一眼,“这些年,倒也为难你。我这个母亲做的不称职,没有什么上进心,不愿意争一争正妻的位子,左右我只是个苗疆女,也瞧不上那些东西。连累你子随母贫。”
“母亲说笑。”
“啧,确实说笑。”雪兰夫人不甚在意地笑一声,妩媚动人,瞧起来,这二人相对而坐,眉目相似,不像是母子,倒像是兄妹一般,“你性子温冷,倒也未必在意。你自小聪明,此番我的来意,你定然清楚。落州知府的事情闹到了长安,你父亲十分生气。”
陆砚生神色未动,不甚在意,抿了一口茶,望了眼院子外面。从这个方向瞧过去,刚好是卧室的方位,能瞧见顾欢支着下巴无精打采的模样。
雪兰夫人并未直接深入主题,她的儿子性子一向随她,看似温和,实则执拗顽固,弃世俗如敝屣,做的决定一般不轻易更改。若是贸然处置顾欢,他能闹成哪种程度,她也不确定。为今之计,不能逼他。
“我昨日先去寻的昙生,晓得顾欢可解你的咒。若是如此,她不过是个工具,你又何必弃了公主那样好的选择。若是顾欢真的得了你的眼,纳做妾也可。”
“我是阿欢的赘婿,按照大梁律例,赘婿,不得纳妾。”
这时候倒瞧见他拿着大梁的律例说道事情,律法?规矩?与他又有什么一丝一毫的干系?
得,先随着他。
雪兰夫人见他不说话,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瞧过去,这一瞧,她口中的茶水差点呛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她原以为顾欢是怎么样的一个妙人,让砚生闹出这般动静。是唯有牡丹真国色的倾城,亦或是池上芙蕖净少情的单纯...可现在,她瞧着哼哧爬上歪脖子树、又尴尬地卡在树枝上骑虎难下的那个女子,忽然想到,可能是砚生想开开眼界了。
趁着这个机会,她仔细打量了这个儿媳。外貌吗...细腻的皮肤雪白晶莹,漆黑的发丝如同绸缎,仿佛有流转的光芒,饱满地如美玉般温润,肤色白皙透着粉,仿佛一堆樱花花瓣落上去一般。憨态可掬里,还夹杂着些似有若无的媚态,这般相貌,衬砚生,也说得过去。
不过思及江州城关于顾欢的那些传闻,雪兰夫人到底有些好奇,“砚生,你要娶谁,按理来说,是你自己的事情。苗疆风俗本就开放,你大胆些,也情有可原。可毕竟你在中原长大,应当有些中原男子的特点,是以,我想问个问题?”
“母亲但说无妨。”
“传闻当初,为了娶顾欢,你用了些手段,成婚时,你做的阵仗也不小,十六人抬的花轿,替她安置的红妆摆了十里。可谓是诚心诚意,明媒正娶...你方才说大梁律例,我便顺着你的想法来说。按照大梁律例,八抬大轿,抬得是大家闺秀;重金娶妻,娶的是完璧之身,明媒正娶娶得是贤良淑德,就问她是沾了那样?”
第25章家产他若肯答应和离,我绝不纠缠!……
“传闻当初,为了娶顾欢,你用了些手段,成婚时,你做的阵仗也不小,十六人抬的花轿,替她安置的红妆摆了十里。可谓是诚心诚意,明媒正娶...你方才说大梁律例,我便顺着你的想法来说。按照大梁律例,八抬大轿,抬得是大家闺秀;重金娶妻,娶的是完璧之身,明媒正娶,娶的是贤良淑德,就问她是沾了那样?”
“母亲,阿欢不一样,从嫁与我为妻的那一刻起,她便是清白干净的。”
雪兰夫人挑眉,显然对陆砚生的话不感到惊讶。一旦认定某种事情,他总是习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告诉自己,一旦改变决定,他便全完了。她淡淡地扫了一眼陆砚生的腿,“你若真的不在意,何至于到现在,还没有同她行房?”
母族苗疆烛阴一族,体质殊异,若无异性润泽,终生即同废人,无神无智,体肢无能。砚生袭承她的体质,又从不沾惹女色,一向靠春意浓维持神智。听说顾欢是与他契合的女子,但凡行房欢好,也不至于虚弱至此,不仅还依着轮椅,方入秋便已裹上大氅,捧着汤婆子。
“嗯?”雪兰夫人挑眉。
“她胆子小,我想给她一些适应我的时间,我并不想强迫她。”
不想强迫她?瞧瞧,他这个儿子多能给自己开脱面子。雪兰夫人但笑不语,吩咐云枝拿来一只红木盒子,将一枚玉佩推到陆砚生面前。
“听闻顾欢以前是个寡妇,她的夫君名为唐笑年,大约半年前下落不明。”唐笑年这个名字,成功地将陆砚生的视线从顾欢身上拉回来。
雪兰夫人很满意,道,“她的那位夫君有本事,落崖之后,被路过的大理寺卿所救。大理寺卿十分赏识他的才华,对他十分爱护,所幸他也不负众望,一举拿下金榜头名。”
生怕他听不清似的,雪兰夫人面带微笑,缓缓道,“状元衣锦还乡是常事,约莫这两日,你便能瞧见他。你猜你的妻子,看见唐笑年会如何想,听闻她嫁予你之后,还时刻佩戴着亡夫的玉佩。”
她听说这件事情后,专程花了高价将这枚玉佩从土匪那里买过来,就是为了膈应陆砚生。陆砚生眼里容不得沙子,这也是他不允许顾欢怀有这枚玉佩的原因。如今她三翻四次提及顾欢乃是二嫁,就是为了提醒陆砚生,顾欢并没有他想象地那般干净。
陆砚生摩挲着那枚玉佩,没有说话。雪兰夫人了然勾唇,倚着云枝的手,出门透气。砚生的性子她了解,对于一些难解的事情,他惯常会花很长时间去思考。
这几日奔波劳累,闷得透不过气来。她慢慢转着,绕到墙边时,瞧见顾欢还在树上。
顾欢爬上去之后,才发现陆砚生做的太绝了,整座陆宅,硬是被他着人密丝合缝地围起来,他委实是...高估她了。树也不高,但是下来较为艰难,尤其是左手还不大好。顾欢咬咬牙,闭上眼睛,抱着左手,一跃而下。
落地并没有自己想象地那么痛,反而触感柔软,像是女人家的怀抱,暖而温香。睁眼一看,自己正被一个眉目冷然的女子抱着。边上还立着一位言笑晏晏的女子,她温和地说,“你便是砚生的妻子?”
这语气不像是兴师问罪,也不像是来问路的阵仗...听说今日陆砚生的母亲过来,仔细瞧,此人的面相,确实与陆砚生有五六分相似,那岂不是说,这是她的婆婆?
她心中崩溃成河,本来她在这里的名声便不好,现下再被陆砚生的母亲瞧见她这么不礼不法的样子...若是这雪兰夫人向陆砚生告她的状,陆砚生定然不会偏袒她。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绷带手,薄唇抖着,“我、我...”
“云枝,你将她放下来。”雪兰夫人吩咐道,接着忍俊不禁,觉得这姑娘确实有趣,“我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
我又不会吃了你,怕什么?
这母子二人的语气,还真的是如出一辙。
若是陆砚生在便好了,还能替她解一解尴尬。陆砚生这人,总是在她需要的时候不在,反倒总是在她不想见她的时候,幽灵一般跟着。
发觉顾欢在左顾右盼,雪兰夫人一眼看穿,道,“砚生在雪隐阁,正在处理一些事情。”
她故意加重语气,“是关于陆家家产的一些事情,你若是想去,可去跟着看一看。”
顾欢敛眉,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意思是她贪图陆砚生的家产?不过也是,大婚之夜的谈话,只有她和陆砚生二人知道,在旁人看来,顾欢嘛,只是一个攀龙附凤的坏女人。
“我对陆家的事情,不感兴趣。有陆砚生在,我的钱已经够花了。”
“你不想知道陆砚生有多少家产吗?”
顾欢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微微颔首,礼貌地说,“在这里,请允许顾欢唐突称呼您一声夫人。夫人,我知道他的家人对我诸多偏见,如您所见,我确实配不上他。您若是瞧不上我,不便同我言说,左右我说的话,并没有什么用。这般试探我,也大可不必。您若是能说服他与我和离,我立刻走人,绝不纠缠…”
“阿欢。”
顾欢身子僵住,没有立刻回头。
雪兰夫人眉头轻挑,扶着额头,“哎呀呀,云枝,头有些痛,扶我回房间。”
路过二人的时候,她幸灾乐祸瞧一眼,陆砚生面色微漾,浅琥珀色的眸子定定看着顾欢。
顾欢握了握拳,没有解释。
“你不是在商议事情么?”
“我在厨房,你这几日荔枝吃多了,容易上火,我给你调了些温凉的羹汤。”他打开盖子,用勺子调着。
即使这般烟火气息的动作,也叫他做的这般优雅。富贵人家里养出来的优雅尊贵,是刻在骨子里的,顾欢愈发好奇,像是这样一个人,何必逆着众人也要留她在身边。
既然他不说,她也不问,这是当初两人说好的事情,
陆砚生是风雅之人,在陆宅,凡是置有花木之处,必有一处典雅干净的桌子,以供休憩所用。
陆砚生示意顾欢坐下,捏着勺子,递在顾欢嘴边。顾欢有些尴尬,她只是手受伤,又不是不能人事,哪里跟个孩子一般要人亲手喂,“我自己来就行...”
说着,她伸手便去拿勺子,陆砚生躲开她的手,将勺子向前递了递,温和地说,“乖,张嘴。”
他的语气很淡,但是顾欢感觉到,他此时非常不悦,若是在此时触上他的霉头,那她真是有病。
她老老实实地接受陆砚生的投喂,整个过程中,陆砚生一言不发,小碗见底的时候,顾欢深深松了一口气。
陆砚生拿起托盘上的手绢,替顾欢擦拭嘴角,她下意识向后倾身,发觉陆砚生指尖顿住,她立刻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指尖下,红唇温软,依稀能感受到她下唇的美人裂。
她有多久没有亲他了?他想。
难道之前她对他所做那些轻薄之事,只是因为他与她的那些任务有关?
她多久没亲他了?
她为什么不亲他?
他在阿欢的眼里…到底算什么。
“陆砚生?”
顾欢听见他嗯了一声,但是他依然没有动,指尖顿在她的唇上。那力道很轻,在这样暧昧奇怪的气氛下,她感觉到,一跳一跳的脉搏,似乎没由来,便要撞出皮肤,触上他的指腹。
他靠近一些,手托着她的后脑勺,眼帘低垂,注视着她的唇。顾欢握了握拳,没有躲开。很奇怪,明明陆砚生没有什么剧烈的动作,相反,他很温和,她却有一种被危险的猛兽盯上的危机感,这种感觉过于强烈和刺激,以至于,当他吻上她的唇时,她整个人的心跳都停止了。
他的气息近在眼前,指尖触过她的颊侧、耳后,顺着弧度掠过下巴,渐渐往下,当他寻到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时,她浑身都战栗了一下。
第26章唐笑年我回来了,娘子
庭院风景如画,一草一木,皆是主人的细心照看。秋色光照清朗,斜斜地扑在树叶间,落下的斑驳光影,掩映在白墙青瓦间。秋色本寂寥,可若从高阁处打量陆宅,这里的每一处景致都是温暖精致的。冰冷的椅背裹上白狐裘的滚边,桌面上时刻置两人盏的茶具,红木托盘备着女主人爱吃的糕点,檐角系着飘风清泠的风铃...
处处都显露主人对这个家的精心与在意。
雪隐阁的二楼,雪兰夫人俯瞰陆宅的布置、外间层绕的府兵...视线最终落在树下交颈缠绵的二人身上。她家儿子动情居然是这副样子,也真稀奇,雪兰夫人俏皮地托着下巴瞧。
云枝贴心地从身后披上披风,顺着她的视线,也看着那二人,道,“夫人,老爷让您来,是为了让一切回归正轨。您这般纵容少主,老爷怕是要生气...”
雪兰夫人嗤了一声,道,“怕那老男人干什么”
云枝叹了一口气,继续劝慰。雪兰夫人状似疲惫地揉揉眉心,拉着云枝的手,告饶道,“我的好云枝,你也知道我懒,理解一下嘛...”
云枝:“...”
这一番绵长的亲吻结束,二人额头相抵。对面是陆砚生低低的喘息声,顾欢眨眨眼睛,鸦睫颤颤,没有抬眼。
片刻无语,陆砚生把玩起她的手指,顾欢看出来,他此刻心情不错。她勾勾他的掌心,陆砚生把玩的动作一顿,抬头与她对视。
“我在家里闷透了,想出去逛逛...”怕陆砚生不悦,她急忙添道,“我们一起!”
“我们”这两个字,显然取悦到了陆砚生,他很爽利地便应下了。
隔着不远处,青屏低敛神色,谦恭说道,“少主,夫人,该用膳了。”
顾欢起身,要绕到陆砚生身后时,被他扣住手腕。他轻轻撩起她的衣服,露出一截霜白的手臂,“阿欢,我送你的羊脂玉镯子呢?”
那只羊脂玉镯子,不是被她随手典当,换了三十两银子,买了他的画儿吗?
“啊,那日被人绑架,你知道的,马场那次,他们绑我的时候,嫌碍事,便给摘掉扔了...”她知道陆砚生一直因为她被绑架歉疚,若是提及这件事,他就不会一直追问下去。
告诉他真相,其实也无可厚非,左右不是多大的事情。
她只是气不过。
当时她认真地维护他的高贵与自尊,即使打赌输了也无所谓。可实际上,人家也不领情。
她也不需要陆砚生替她做些什么,只是偶尔她想,陆砚生也没有那么坏。
只要他在她需要他的时候,按时出现就好了。
她这副身子,也就一年寿数。按系统所说,到期限便会换个身体,继续进行任务。虽说她在陆砚生身边总是提心吊胆,但是他在很多事情上,从未亏待过她。所以,她不是没想过,剩下半年时间,和他好好过。
但是马场那次...罢罢罢。
她没有必要让陆砚生知道羊脂玉镯子怎么了,那样会显得她可笑极了。
果然,陆砚生噎住,那日她在马场情景,比梦境还要清晰。她绝望地跪在地上,双眼蒙住,见不得光...要多无助有多无助。
“阿欢,你听我解释。”
“算了,都过去了。”顾欢推着他,往前走。忽地轮椅顿在原地,怎么也不能前进。她蹲下去,瞧这轮椅是不是除了什么故障。
蹲下去才发现,是陆砚生自己按住了手刹。
“陆砚生?”
“阿欢,我希望你能听我的解释。你更衣的时间长,我便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寻你时公主出事...当时马场实在太乱,我也没想到,不过是片刻...”说道此时,陆砚生自己便停住了,他没想到,原来心里想的,和说出来的,竟然是两回事。在他的解释里,他竟然是这样混账的一个人。
“我知道的,事情都有轻重缓急,事急从权。我知道你的心思,我是重要的。只不过在某些事情上,只能舍弃那些不那么重要的东西。”顾欢没心没肺道,笑嘻嘻地推着他继续前进。
不是的。
他原来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是因为,行动胜于一切。但是方才他想通了,解释这件事情,除了内容,其本身便是重要的,它代表着,想迫切地告诉那个人,她很重要,他心里有她...他热切地在渴求她的原谅。
可是阿欢已经不相信了。他摩挲拇指上的青玉扳手,认真地思考,他该怎么办,才能讨好到她。
***
即使是简单的便装出门,陆砚生也安置了数十名府兵跟在身后。顾欢讶然瞧着这么大、这么招摇的阵仗,偏陆砚生不觉然,他很自在的捏她的手掌,“去哪儿啊?”
出门不是往左便是往右,顾欢下意识就挑了前往顾雁府邸的方向。
一路上,周围百姓指指点点,顾欢本人没觉得不好意思,她行的正坐得直,没做过什么亏心事。被议论最多的陆砚生,也坐的直直的,不仅没有生气,还耐心地替她挑了许多东西。
“你看,杀人偿命,他们现在还坐得好好的...还有心思出来逛街...”
“是啊,虽说顾欢被绑架,但是她也没有受伤。倒是可怜刘知府家那位公子了,也不知是不是被人陷害...”
“可不就是,要是顾欢那浪蹄子之前没那么骚,能惹得刘二公子对她下手…苍蝇不还是专挑有缝的蛋叮嘛!要我说,这刘公子死的不明不白,还真是冤枉!”
...
顾欢听的有些迷糊,轻轻拉扯陆砚生的袖子,低声问,“你杀人了?”
“没有。只是他看了不该看的,多少得留点东西。我从不做亏本生意,阿欢,都是些腌臜事物,你不要去想这些事情。”陆砚生拉着顾欢蹲下,替她试了一只华胜,“试试这个。”
华胜簪了一朵精致的牡丹花,层叠淡染,衬上明眸皓齿,俨然一副美人画卷。
顾欢摸摸头,“这个,好看吗?”
“哒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不急不缓,可见骑马之人纵马之术极为高超。吵闹的不是马蹄声,而是百姓们惊讶的声音,“状元郎衣锦还乡啦!让一让!让一让!”
陆砚生薄唇微动,说了些话,顾欢没有听清。
难得见到这种热闹场面,她的注意力已经尽数被吸引在马背上的人身上,隔着远远地,也瞧不清人长什么样,不过风姿甚好,一身红衣,颇有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风流少年感。
啧,不错不错,这就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啊,穿个书,还能见到状元郎,涨知识涨知识了!
不对啊...顾欢瞧着马背上愈发近的人影,越来越觉得眼熟,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骑马之人高勒缰绳,高头大马嘶鸣一声,在众人艳羡又惊讶的目光里,一人一马停在顾欢身前。
马上之人微微倾身,笑道:
“我回来了,娘子。”
珠玉般的风流声线入耳时,唐笑年的面容也映入眼帘。霎时间,原主那关于唐笑年汹涌晦涩的记忆,翻江倒海将她吞没,她的灵魂似乎被推出来,又归位。那不属于她的深沉相思与脉脉爱慕,驱使她不自觉地张开嘴,说了两个字,“相公...”
第27章卧槽你要走?
唐笑年翻身下马,脚尖点地,红色衣衫裹着精瘦的腰肢,衣袂翻飞,他整个人热烈而又温柔。顾欢在发呆时,便已经被他拉进了怀里。猝不及防撞上他胸膛,不同于陆砚生温柔坚定的心跳,她听见的,是强壮有力的心跳声。
“欢欢,我好想你。”
热切深情的告白,伴随着心跳声,清风一般流淌在顾欢的耳畔。
路两旁的女子绞着手帕,看着这场景,几乎咬碎银牙,那眼神恨不得要将顾欢生生吃掉。
顾欢她凭什么,不过是长得好看些,身段好些,眼角媚些,风情多些...凭什么不仅有京华白牡丹的砚生为她逆抵众人、还有这新晋状元郎也被她收于囊中!
有人认出来,这状元郎乃是皇商陆砚生现任妻子顾欢的前夫。
比起震惊,大家更多是磕起了八卦。一个是顾欢的前夫,一个是顾欢的赘婿...更巧的是,这前夫下落不明之后衣锦还乡,发现自己的妻子已作他人妇...江州素来没有什么大事,这般热闹少有,人群渐渐聚集起来。
两男抢一女,大家自然会将眼光多多放在这两个天之骄子上。京华白牡丹的惊艳,众人素来是知道的。一身长衫,白玉簪发,俨然美人从梦中踏出。可比起病态萦绕的陆美人,红衫惊艳的状元郎,则是舒若晴天,满身少年气概,硬生生是将寡淡的陆砚生比下去几分。
看热闹不怕事儿大,众人默契地将视线移到顾欢身上...
浑然不知自己处境的顾欢正在和系统交流:“这怎么回事儿,进度条不是还没到他出场吗?还有啊,咱得按照本儿来啊,书里怎么说的:唐笑年卖身葬父,性格凛傲,不得已屈服于顾欢,对顾欢恨之入骨...”
顾欢不解:“可明明我被迫嫁给陆砚生,是他走之后才发生的事情啊,他怎么可能知道。”
顾欢:咦,这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顾欢悠远地“唔”了一声。
“阿欢,回来。”
顾欢的神思猛地被拽回来,一听这声音,她便打了个机灵,推开唐笑年,急促地后退,规规矩矩地站在陆砚生身边。
被推开的瞬间,唐笑年的面上闪过悲伤和错愕。旋即他瞧向陆砚生,冷笑一声,心中一目了然,三两步将顾欢拉到身后,“陆少主,在长安便听过您的名声,真是久仰大名。”
“真是不巧,我从未听说过你。”陆砚生的目光始终落在顾欢身上,眼底平淡,悲喜不明,“阿欢,过来我这里,我不会生气。”
顾欢呼吸一窒。
唐笑年挡在顾欢身前,同时也阻断了陆砚生的视线,“你不知道我是谁?”他笑了声,抓住顾欢的手,颇有占有欲地与她十指相扣,“你刚才没听见欢欢叫我什么吗?我是欢欢的相公,同理...”
他偏头,深情地凝望顾欢,笑容是饱和的,明亮的,不掺杂任何杂质,“欢欢亦是我的娘子,从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和离书我从未签过,她依旧是我明媒正娶的女子,我心爱的女子。”
顾欢暗自惊叹:不错啊,系统你这催眠的效果不错啊,要不要给陆砚生来一点,我要求也不高,你让他忘了我行不行?
顾欢:......
“阿欢,过来我身边。”陆砚生的目光,始终望着躲闪的顾欢。
“欢欢,走。”唐笑年拉着顾欢便要走。
还没有走出几步,便被陆宅的府兵团团围住,府兵们显然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动作有素,整齐地抽出弯刀,明晃晃地在太阳底下发着刺眼的光。瞧着这戏上演到这种程度,吃瓜百姓全都兴奋了,屏住呼吸瞧着。
陆砚生不耐烦地揉揉眉心,“阿欢,你的意见呢?”
“我觉得...我觉得,有些事情,我得回去给他解释清楚?”
“回去,回哪儿去?阿欢,你告诉我啊。”
陆砚生修长白皙的指尖杂乱无章地敲打着轮椅的扶手,即使他神色依旧是淡然的,但是顾欢敏感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已经处于极端暴躁的边缘。
“自然是随我回去。”唐笑年一脚踢开两个府兵,脚尖轻点,抱着顾欢便上了马。
顾欢一言不发,头默默低垂。陆砚生望着她,“你要走,也不带着晁烈一块儿走?”
晁烈...晁烈不是在她被软禁之后,被她派去监视顾雁了吗?怎么听陆砚生这话的意思,晁烈如今在他的手里。思及陆砚生动不动就将人吊起来喂鱼这个德行,顾欢有些着急,“你把他怎么了?”
“他在陆宅,你随我去瞧瞧,一见便知。”
明明知道这可能是一个陷阱,顾欢还是犹豫了,她翻身下马,对唐笑年说,“小晁是我的一个朋友,他脑子有点傻,我不放心他,我想带他一起走。”
“我陪你一起去。”
顾欢摇摇头,“陆砚生他是个商人,如今当着众多百姓的面,他不会出尔反尔。”
看热闹的百姓猛地被cue,有点受宠若惊,纷纷点头,仿佛在说,“你快去你快去,我们给你做见证人。”
唐笑年揉揉顾欢的头,柔柔一笑,“好。”
转而他冷冷看向陆砚生,却是对顾欢道,“欢欢,今晚天黑之前,我要看见你。”
唐笑年牵着马,一路送着顾欢进了陆宅。进入陆宅时的刹那间,顾欢的心里涌上莫大的恐慌,她后悔回来了。
可当跑回去的时候,只看见一扇缓缓关上的门,唐笑年红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内,她木然立着,看着重重落上的锁,心里飘过“卧槽”二字。
第28章卧槽人在懵逼中,锅从天上来啊!……
她木然立着,看着重重落上的锁,心里飘过“卧槽”二字。
“陆砚生,你又跟我玩阴的...”顾欢的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云枝接着倒下的人,将人抱回陆砚生的卧室。作为方才的目击者之一,雪兰夫人同情地拍拍陆砚生的肩膀,“那么执着干什么,我分明告诉过你,她心里有人。听你父亲的多好,让一切回到正轨...”
“母亲。”
知道他不耐烦,雪兰夫人转移话题,施施然坐在树下,取腰间一盏吉祥,细细闻着,“砚生,顾欢就算再特别,也是个女人,和唐笑年比,你能给她什么。你甚至连站起来将她抢过来的能力,都没有。”
“即使日夜相对,你可曾拥抱过她?”
雪兰夫人的这番话,可谓是字字诛心。她望向顾欢所在的屋子,道,“你自小便不近女色,难得碰上个这般妖媚的女子,不免会将其与情滋味混淆。”
“该安置的,我已经吩咐过云枝。过了这一夜,你好好想清楚,你对顾欢,究竟是本能对于她身体的渴望,还是真的另有其他。”
***
夜间,顾欢醒来之时,浑身没有力气,入眼还是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床。初初醒来有些愣怔,她感觉有些冷,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被人扒的只剩下一件小衣...不对,她白日穿的是藕荷色的,不是这一件绣着牡丹花的,是谁趁着她昏迷,帮的她沐浴净身?
她扶着额头,费力直起身子,看清床前的身影。
陆砚生慢慢调着青瓷碗,见她醒了,若无其事地问道:“饿不饿?”
“陆砚生,你到底将晁烈藏在何处?”
顾欢欲下床,可刚掀开被子,她便惊呼一声,懊恼地盖上被子,颊侧泛上了绯红。
她她她...为什么没有穿亵裤,尤其是在陆砚生面前,真特么丢死人了!
她惊呼的声音如莺啭燕啼,将他的防线一溃千里。在夜明珠暧暧的光华下,浑身无力的少女有着新雪般的肌肤,局促的呼吸下,玲珑的曲线有如西南无垠的沙丘般起伏有致,延伸向下,是笔直交叠的双腿...一如梦里场景,他的眼里聚拢了浓的化不开的欲色。
“陆砚生,你无耻!”
“阿欢,你饿不饿...”他低目,淡淡问着。
“陆砚生,你给我滚!”顾欢恼恨地指着门口。
“他回来了,你便这般有底气?”陆砚生轻笑一声,将勺子递向顾欢,“阿欢,吃完我便告诉你,晁烈在哪里。”
顾欢半信半疑地,扫了陆砚生,继而看向他备来的食物。也不是羹汤,也不是他擅调的梅子糖水...清澈的水色,泛着淡淡天青,衬着这青瓷小碗,她觉得,这东西,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过,到如今这个份上,陆砚生也没有害她的必要。如果他在害她之前还要专门给她沐浴更衣的话,那他真的是个变态。
她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当小碗减半时,陆砚生放下勺子,径自将其余地饮下去。他从未这般大量地饮用过春意浓,是以,他皱了皱眉。
看见美人轻蹙眉,顾欢虽不耐,但还是问道,“陆砚生,你怎么了?”
“阿欢,你也晓得关心我了?”
顾欢拎着薄被起身,似乎是燃香的缘故,她的身子无力,不得已扶着床。她四处寻着自己的衣服,“关心你,陆砚生?我只是想知道晁烈在哪里,唐笑年说过,今晚,他要见到我,如今他是状元郎,你惹不起他的...”
顾欢光着脚,雪白的小腿在他面前晃着。
她并不知道这在陆砚生眼里代表什么,她着急着找衣服,边找边说话,陆砚生许久没有说话,她疑惑地回头,惊呼一声便被站起来的陆砚生搂住腰身,扑倒在塌上。
“你、你...你能站起来了!”顾欢支支吾吾,她方才那么肆无忌惮地起身,就是仗着陆砚生是个残疾人,奈何不了她,如今这都什么情况?
“你不是在问晁烈吗,不是想要同唐笑年走吗,怎么也晓得来关心关心我?”他抓着她的手,从指尖亲吻到掌心,他喘息着问,“你和他也这样吗?他也这么亲你吗?”
意识到他打算做什么,顾欢紧张起来,说话吞吞吐吐,“你不是、不是嫌行那事恶、恶心吗?”
春意浓开始发挥作用,他眼里的顾欢,每一处都蒙上了曼妙的色彩,她的每一处都明晃晃地在晾晒,在透明,在热烈地邀请...在勾引。
顾欢此时也察觉到异样,身体里犹如充斥着一团即将爆发的火浆般,随时要炸开来,“陆砚生...你刚刚,给我吃的...是什么东西?”
那东西的性子太烈了,她眼前一黑,忽地什么都看不见,意识渐渐模糊掉,只能凭借着本能,搂着身侧的人,不断地迎合着他。
青帐摇,牡丹绡,烛影幢幢一夜无眠。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顾欢已经分辨不清时间了,是中午,还是傍晚...榻下一片狼藉,陆砚生的衣衫、束发的玉簪、她那条绣着牡丹的小衣...杂乱地放在一起,昭示这这里曾经有过的激烈。
陆砚生浅眠,发觉她醒了,闭着着眼睛寻她,低头亲她,没有说话。他的亲昵不带有感情,下意识的亲吻和磨蹭,如同渴望安抚的小兽一般。
顾欢觉得头疼,她仔细回想昨晚的事情,发现她什么细节都想不起来,什么东西都记不清楚,一切都无比地混乱。她只记得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急匆匆地脱光了衣裳,毫无目的地亲吻着,粗鲁肆虐到将对方的嘴唇咬到出血。
“累不累?”他抵着她的额头,“嗯?”
他抓着她的手指,逐根亲吻,顺着她脊背光滑的弧度摸下去,一路向下,停在平坦的小腹上,好奇地问,“这里,会有我的孩子吗?”
顾欢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有温柔,有委屈,触碰到她身上的青紫时,他眼底甚至会有自责的神色,那一瞬间,她好像悟了什么...陆砚生,是不是喜欢她啊?
“阿欢?”
顾欢勾唇,双手勾住陆砚生的脖子,像只猫儿一样,脸埋在他的颈窝处,十分亲昵和依赖,似没睡醒便被吵醒的烦躁,“好吵啊,再睡一会儿嘛!好累的!”
陆砚生显然没有预料到会是这种情况,他以为她会哭,她会闹,连见他见都不愿意见到...他手足无措地拍着她的脊背,“乖,不闹了,再睡一会儿。”
他将顾欢哄睡,轻声下床,门合上的瞬间,“熟睡”的顾欢睁开眼睛,微微有些茫然地看着床顶。
用完午膳后,雪兰夫人扶着云枝在庭院内散步,陆宅的景致很好。砚生对这座院子,是费了诸多心思的,那顾欢,说起来,是奇女子啊。砚生一直淡然,她这做母亲的,有时候瞧着他的眼睛,都会觉得那里面似乎藏了一片无垠的荒原。
顾欢这姑娘,有本事啊,横冲直撞地,便在在那荒原里,种出一株殷红的牡丹来。
陆砚生从房里走出来,已然沐浴完毕,换了一身衣裳。淡色的牡丹绣在袖子滚边,层叠淡染,别有一番风情。瞧着陆砚生的腿,她戏谑笑一声,“饿了么,午膳都没用,瞧瞧我这个为娘的多有心思,知道外面吵,你们睡不着,早早便砸晕了门外叫喊的状元郎。”
“那儿子,多谢母亲。”
“去哪儿,不用膳?”
陆砚生顿着步子,回头耐心道,“这个时辰,饭约莫凉了,我去给阿欢做些吃的。”
雪兰夫人悠远地“唔”了一声,看着他的背影,不自觉笑出声来。这还是她的儿子吗,这明晃晃的欢喜啊,从眼角挂到眉梢,瞧瞧那眼神,跟融了块儿蜜糖似的,化都化不开。
卧室分为内外间,内间布置十分奢华舒适,地上铺着上好的白狐裘,雕花窗下搁置美人榻,向里是极为宽大的床榻,床榻边摆了精致的香炉和小灯。玄关将内外间隔开,说是内外间,实际上一样都是极为隐私,只是外间引了温泉水,不过也是供休憩的地方。
顾欢佯装睡着,门轻声打开,她呼吸放的更轻了些。
她被人轻柔地抱起来,那人走了些步子,缓缓将她放置温泉水里。她轻轻颤栗,知道这下装不了了,便睖睁着睁开眼睛,假装才醒,不知所措地瞧着周围,接着恍然大悟,娇羞地将陆砚生抱得更紧,“我自己来。”
光洁如新雪的肌肤,紧紧贴着陆砚生的,生怕露出一点春光来。
“抱这么紧,如何自己来?”他在她身上撩着水,笑着说,“左右不是第一次了,听话,沐浴后吃饭,或是现在吃,我喂你,嗯?”
他低头看,阿欢微微垂着头,露出一截皓色的脖颈,曲线十分优美,往下便是若隐若现的浑圆。
“好,听你的。”
陆砚生揉揉她的头,“阿欢真乖。”
快用晚膳的时候,顾欢将陆砚生支去厨房,自己去了后院。她拿了一件晁烈的衣物,给两只犬嗅着,随即她放开那两只狗,跟着它们走,很快,她便循着找到了晁烈所在的地方。
是陆宅深处一间稍显破旧的房子,顾欢捂着鼻子,挥挡着蜘蛛网,打开了门。门一打开,一种腐肉的味道扑面而来,顾欢恶心地当场就把中午吃的东西尽数吐了出来。
晁烈不会出了什么事情吧?
她忐忑地往里走,进到内间时,她的瞳孔地震:
消失已久的刘峰并没有死,而是被吊在房梁上,双眼血淋淋的,原本是眼球的地方,不知填塞了什么,居然长出了类似牡丹花样的品种,层层叠叠,绽放血腥的美丽。
躯干四肢,皮尽数被扒掉,泡在什么不知名的液体里,隐约能看见腹部在微弱地浮动...至于早已失踪无人问津的张三李四,也是同样的凄惨下场,只是略有不同的是,那妖娆的牡丹,没有长在眼眶里,而是长在被挖空了的腹部。
这些花儿肆无忌惮地将人体作为自己生长的器皿,野蛮地汲取养料,在这腥臭的血肉里,开出灿烂的花朵来。
如果不是为了晁烈,她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在她生活的陆宅,有这样一间破败的房屋,这里有一处腥臭的角落,滋生了这些阴暗靡艳的花。
卧槽...这都是神马神仙地方!
比起那几个人,晁烈算是好的,只是被打晕了吊挂起来,顾欢利索将人放下来,几个嘴巴子将人扇醒过来,晁烈眨眨眼睛,有些迷惘,顾欢拉着他,“傻缺,愣什么,出去啊!”
昨日唐笑年送她回来时,悄悄在她耳边念了一处密道。正好是从陆宅通向城门口的的,她不知道唐笑年的消息从何而来,但是直觉告诉她,唐笑年没有必要骗她。
顾欢刚对晁烈说完这处地方时,他们走到门口,发现门口齐齐围了一队府兵。还是那些阴魂不散的人啊...顾欢无奈扶额,晁烈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了,便再次被府兵压住。
“他是我的人,你们放了他!”
眼瞅着他要再次被压进去,顾欢有些急,上去扒拉着那位府兵,“大哥你这样不行的,我好不容易才把人捞出来的,你说抓就抓,你考虑过我的心情吗?”
“阿欢,别闹。”
啧,又是熟悉的声音。
“陆砚生,我都跟你说了,我带着晁烈,就是当个保镖,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敏感,你以为我是牡丹,人间富贵花啊,谁都喜欢!就你瞎了眼,看上我这么个人...”
“你还指望他带着你出去,跟唐笑年双宿双飞?”他的视线越过众人,淡淡落在顾欢身上。
“陆砚生!”顾欢气急败坏,“你不要脸我还要!你昨天上我的时候,知道我是清白身吧,身子都被你破了,我怎么跟唐笑年双宿双飞!”
不仅门口偷听的雪兰夫人赞了顾欢的豪爽,连府兵们都忍俊不禁,碍于陆砚生在,不得已都将脸给憋红了。
陆砚生到底是矜贵公子,哪里听过这般混账话,耳尖红的滴血。
顾欢只顾着闹,揪着其中一个府兵,道,“陆砚生,我不管,如果你今天不放晁烈走,我...我就亲他!”
府兵心里一个“咯噔”:卧槽,关他什么事情!
人在懵逼中,锅从天上来啊!
第29章花神庙阿欢,和旁人
“陆砚生,你再不放人,我就亲上了啊...”顾欢闭上眼睛,一点点靠近府兵。府兵察觉到陆少主的不悦,求生欲极强,极力向后仰着身子,一副十分嫌弃的模样。
“就差一点点,差一点点我就亲上了啊...”快要亲上的时候,陆砚生依旧没有说话。顾欢知道,虽然他已经勒令其他府兵不要靠近,但是依然没有放掉晁烈的意思。
陆砚生不是喜欢她吗,应该不会看着她亲上别人吧...顾欢有些认命,如果她猜错了陆砚生的心思,那现在,她得多下不来台啊。
“一点点哦...就剩一点点了...”
为了能救晁烈出来,她不惜用自己来威胁他,晁烈就这么重要?他原本是十分生气的。
可是瞧着顾欢噘着嘴,一副继续向前又不敢向前,可怜兮兮只盼着他喊停的憨鞠神态,他心上那些怒瞬间熄火。
顾欢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有些慌张,“你、你干什么?”
陆砚生将她拉进怀里,将她耳侧的乱发拨到而后,敲敲她额头,声音清越,笑意清朗,“你亲他有什么用,亲我不好么?”
长云见状,即刻驱散府兵,压着晁烈回到他原先自己的地方。顾欢瞧着晁烈的身影,知道他暂时安全了,忐忑的心终于放下来。只是,顾雁很快便要离开江州,出发至襄州赈灾,还是同唐笑年一起。
虽说系统已经更改了唐笑年的记忆,但是女主光环真的过于强大,谁知道唐笑年会不会对她动心。像唐笑年那样的风流少年郎,顾雁怕是少见,动心不过是片刻的事情。如果唐笑年不想办法把她带出去的话,那她留在陆砚生身边,唯有一条路...
置之死地,而后生。
用过晚膳,顾欢陪着陆砚生在书房内。他在作画,顾欢便倚着美人靠,咬着指甲看陆砚生...为什么陆砚生的腿能好的这么快,之前他坐轮椅上的样子,不是装的呀。
“想问什么?”
他没有抬头,就知道她在看他。顾欢懒散托着下巴,直接问道:“你的腿为什么会好?”
她知道陆砚生最忌讳别人提他的腿,但是她如今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因为,陆砚生对她的忍耐程度似乎很高,只是不知道他能纵容她到何种程度。
他言简意赅回了一个字,“你。”
哟,没有生气么。看样子,她分量不轻啊。
“我...”顾欢眨眨眼睛,他的腿关她什么事情?
陆砚生简单又提了二字,“昨夜。”
昨夜,她...顾欢才顺着他的话去回想,脸就一下子烧透了,大脑一片空白,道,“那那那你的腿现在怎么样了?”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叹了一口气,看了眼天花板,恨不得甩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果然陆砚生奇怪地望她一眼,低头活动了下自己的腿,认真地回答顾欢的话,“阿欢,我觉得虽然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是今晚再试一试,会更好。”
一个金丝软枕扔过来,“无耻之徒!”
陆砚生轻声笑出来。
美人画卷俨然绘成,美人懒抬下巴,百无聊赖望着窗外,洗浴后的头发未束,一头鸦青卸下,在光下闪着饱满美丽的光彩。顾欢不知道陆砚生画的是她,一直把玩着自己头发,等着他一起回去。
陆砚生凝视她片刻,提笔落款:乍见之欢,吾心向之。
安置时,陆砚生只是安安静静地像之前那样抱着她,没有做什么孟浪的动作。两人很默契地对唐笑年只字不提。
夜晚总是十分安静,顾欢彻夜难眠,脑中里一直回想着白天在那间屋子里所见的景象。
真好,她十分感谢之前自己的明智决定:在陆砚生面前做小伏低。
若不是那样,她估计早就沦为一具有机花肥了吧。
“阿欢,想什么呢?”
顾欢乖巧地搂着他的腰,摇摇头,可低头瞧见他衣领上水绣的细面牡丹,呼吸猛地一停,再次想起白天的场景。
“屋子里的东西,你见过了。”是陈述句。
“阿欢,我同你说刘峰没有死,我便是没有杀他。如你所见,他还活着。”他轻轻拍着她,“我从未骗过你,阿欢。”
顾欢的手脚凉透了。
“陆砚生,你说只要我跟你回陆宅,然后便放了晁烈,让我和唐笑年一起走。但是你没有,你把我关起来了,连雁雁都不让我见,你不仅骗我,你还监视我,简直把我当成你养的一条狗。”
“阿欢,是你会错意,再想想,我明明只是说,晁烈确实在陆宅,你同我回来看看,一看便知。关于放你离开的一字一句,我从未提及。”
顾欢:......
“陆砚生,你真无耻。”
***
人还没老,托陆砚生的福气,她已经开始过上了幸福的晚年生活。除了吃,就是喝,要么就是逗逗吉祥和旺财那两条傻狗,无趣极了...瞧着这周围不离身的府兵,哦,她还不用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艹。
陆砚生常常会陪在她的身边,有时他也会去忙一些自己的事情。
这日,送菜的王婶儿来,瞧见顾欢,笑着打了声招呼。她的儿子小宝跟着她,头顶两个圆圆的小髻,十分可爱,顾欢将他叫过来,“喏,给你两块糕点。”
王婶儿正在收拾菜,瞧了顾欢一眼,笑道,“哎呀,夫人,别惯着小孩子!”
“不碍事,小孩子,就是要惯着嘛。”顾欢摸摸他的头。
依依不舍地目送人远去,她即刻借着如厕的理由避开了府兵,打开小宝悄悄塞给她的纸条:今晚亥时,花神庙。
落笔是一个唐,这应该是唐笑年买通小宝,让他偷偷带过来的。看样子,最起码王婶儿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她去书房寻陆砚生,也不管陆砚生在忙什么,径直坐到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道,“我今晚想出去,听王婶儿说,今晚是花灯节,我想去见见花神庙的热闹。你陪我一起去。”
“阿欢,你若是喜欢,我买一些放进家里,在家里给你搭一座花神庙。”
言下之意,就是不同意。
“唔...真的不行?”顾欢低下眸子,伸手扯下他的玉簪,陆砚生也不恼,由着她闹。顾欢捏着玉簪,在他胸前游移,低声道,“可是今天,是我的生辰。”
陆砚生执笔的手一顿,“是今日吗,怎么我记得,是在冬月?”
“我说的是我的生辰。”顾欢握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是这个阿欢的生辰。”
“你想去花神庙?”
“可是你说不行。”
话语里面,是浓浓的哀怨。陆砚生将她转一转,正对着自己,她的发尾落下,与他的纠缠在一起,他下意识捻了捻,说,“你亲亲我,我带你一起去。”
“说话算话。”
“绝不相欺。”
呼吸间都是陆砚生身上淡淡的清冽香气,她捧着陆砚生的脸,慢慢靠近。
陆砚生在凝视她,唇齿相依的瞬间,他反客为主,察觉到她在微微颤抖,在缠吻的间隙,低声安慰着,他所给与的,是温柔的爱抚。
她的靠近,她的嘤咛,她轻轻的呼吸声...都像是无形的春/药,缓缓流入他的每个毛孔,沾欲滴血。
花神庙一如传闻那样热闹,火树银花,星如雨落,各式各样的宫灯悬在枝条上,映亮枝丫。远远看去,河畔垂柳,竟如千万丝黄金缕。
陆砚生牵着顾欢,在人群里面慢慢走。
“阿欢,你觉得这个怎么样?”陆砚生挑了一盏花灯,是一盏叠瓣牡丹花灯,顾欢指着另外一盏动物花灯,“那个会不会更好一些?”
老板笑盈盈的,“两位,我们这一盏是样品,不外卖,不过内人在做了,不若二位先预付定金,择时来取?”
“好。”陆砚生应下。
顾欢左顾右盼,唐笑年说在这里等他,可是等来等去,如何也不见人影,花神庙被她给逛遍了。
瞧着顾欢心不在焉,陆砚生淡淡问,“不开心?”
“是啊,我不喜欢牡丹花。”她指的是那一盏牡丹花,现在她每次看见,都能想起那日所见的场景。平常陆砚生也很喜欢牡丹花,这很正常,哪个行商的,不喜欢人间富贵花?可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么雍容华贵的牡丹花,竟也能野蛮的夺取别人的生命。
她本只是无心转移话题,但见陆砚生瞧自己袖口的牡丹,便知他在多想,顾欢扣着他的手,说,“我不喜欢牡丹,但是你穿很好看,一点也不娘气。”
顾欢往前走,想往深处再找一找,可却拉不动身侧人,她回头,“陆砚生?”
片刻无语,陆砚生凝视她片刻,拉着她到一处略显僻静的巷子,掐着她的腰坐在高台上,不由分说便亲上去。顾欢的手臂垂在他的肩上,迎合着他,亲密间隙,他喘息道,“抱着我,阿欢,我喜欢你抱着我。”
“你怎么了,陆砚生?”
“你刚刚说喜欢我。”
顾欢笑出声来:“我没说我喜欢你,我只是说你穿起来很好看,一点也不娘气。”
片刻无语,陆砚生摩挲着她的唇,“你猜我刚刚,看见谁了?”
顾欢微微握拳,声音有些颤,“谁?”
“唐笑年。”陆砚生纤长的睫毛低下,看不清眼底的想法,“小宝给你递纸条了,对吧。你来花神庙,不是因为今日是你的生辰,而是你想来这里,随唐笑年一起离开江州。阿欢,你骗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倘若我发现你的谎言,会有多难过吗?”
他虽生气,指尖却未曾舍得用力,“还是你觉得,我的悲欢,根本就与你,毫无干系。”
怎么办怎么办,顾欢面上稳如老狗,实则早就记得跟个热锅上的蚂蚁,她跟系统小声bb:不想做花肥...
顾欢:......
“嗯?”陆砚生淡淡道,“阿欢,说话。”
唐笑年一早便看见顾欢,但是她一直不看他,而是不知神神叨叨往哪里看。倒是陆砚生在买花灯的时候,与他对视上。那淡淡一慑,使得唐笑年心头浮上不祥,果然,顾欢不知被陆砚生拉进哪里去,不见踪影。
也顾不得陆砚生和他的府兵,唐笑年边跑边找。
“欢欢!欢欢!”
唐笑年的声音如同天降神兵,将顾欢从进退维谷里解救出来。察觉顾欢心不在焉,陆砚生淡淡道,“不许去找他。”
刚刚陆砚生说什么:哦,阿欢,你想做花肥吗?
顾欢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没有骗你,我绝对没有骗你,今天绝对是我的生辰!我用我的生命发誓,如果我撒谎,我顾欢不得好死,孤独终老。”
见她说的这样真诚,陆砚生有些动摇,“有我在,不会让你孤独终老。”
谁说得准呢?
陆砚生再次覆上时,顾欢心中想,反正这个身体就剩不到一年寿命,孤独终老就孤独终老,不得好死...就算她衰吧,谁让她是炮灰呢。
天上焰火猛地炸开,照亮了深蓝如墨的夜色,呼啸的焰火声音间,夹杂着欢呼声,热闹声...
而他们在花神庙的深巷里,尽情地拥吻。
有淘气的小孩跑进了巷子,背向后捂住眼睛,跑向前来寻他的母亲,道,“娘亲,哥哥姐姐在做羞羞的事情。”
妇人面色顿时泛上红霞,说了声道歉,抱着小孩子匆匆跑掉。
顾欢红着脸对陆砚生说,“我们回去吧,都这么久了,我们的花灯应该差不多了。”
“好。”
出去深巷,顾欢余光一瞧,附近散布着的,都是陆宅的府兵,刚刚幸亏没有出来...否则,是肯定跑不掉的。
陆砚生,做的够绝。
方才顾欢指的那只兔子花灯已然做好,老板瞧着这对夫妻长得俊,心里也高兴,指着江州水畔,道,“夫人啊,我们的花灯可临水而放,其他女子,也都同自家相公在那处放花灯,二位去试一试?”
“谢谢阿伯。”陆砚生笑道,给了老板几片金叶子,将老板哄得笑逐颜开。
蹲在水畔的时候,顾欢摆弄了半天,都不晓得怎么放,陆砚生接过花灯,手指灵动,很快便将花灯稳稳地放在江面。
“你连这个都会?”
“活得太久了,有些无聊,什么事情都试过。”
顾欢:......
果然,到哪里,男孩子取悦自己喜欢的女生,都只有一个法子:装B。
“行了行了,你回桥上吧,我放完就回去。这里都是姑娘家,你一介大男人站在这里,确实不像话。”
果然,周遭的女子都齐刷刷地望着他,陆砚生并不喜欢人多的场合,轻声应了声好,临走前,他问:“阿欢,许愿了吗?”
“愿望啊,我没有什么想要的,要是真要许的话,那就助我事事顺意,心想事成。”
“我滴个乖乖哦,姑娘,这可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旁边女子急忙捂住她的嘴。顾欢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
陆砚生揉揉她的头,道:“那为夫,同上。”
顾欢还在愣神,其他姑娘都捂着嘴乱笑开来,那捂住她嘴的女子艳羡道,“这种相公,哪里有卖的哦!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顾欢没有吭声,将花灯推入水中,她敛着眉目,安静的看那只兔子稳稳地浮在水面上,汇入千百盏灯的队伍里,越飘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瞧上许多等着的男人们有些不耐烦,凑在一起吐槽这群婆娘真能说,放完花灯便应该早些回家,坐在一起聊些什么?吵吵闹闹的,还到处乱跑,混在女人堆里,根本就瞧不见人影,也分不清哪个是自家的。
关键的是,他们还不敢下去找,哪个男人若是下去了,定会被七嘴八舌的上下谈论,啧,那些婆娘们的嘴啊...
有人见陆砚生安安静静地等,一点也不急,一点也不恼,好奇道:“你是在等你的妻子吗?”
陆砚生嗯了一声,遥遥一指,“那边笑起来最好看的。”
“小伙子,眼力不错啊,这都能找到!”那人叹着,果然自己是上了年纪啊。
陆砚生掕着方才顾欢挑的其他小玩意儿,耐心地等待。夜色凉如水,他站在桥上,安静地看她。她撩了下头发,仔细听身旁人说话,不知身旁人同她说起了什么,她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若新月般美丽,笑的岔气时,还哎呦哎哟抱着身旁的女子。
顾欢的笑容极其具有感染力,陆砚生单单是看着她,嘴角就已经上扬起来。
哪有什么难以辨别的,若非要说辨别,那也仅仅是辨别阿欢在何处。这本身就是一种很简单的事情,在他眼里,这世上人,只分两种。
阿欢,和旁人。
第30章月事嬷嬷气你了?
“咣当!”一声,一个花瓶飞出来,堪堪掉在陆砚生脚下。
青屏低眉小步子出来,神色微微发青色。
“夫人这是怎么了?”
管家好奇地瞅了一眼,夫人性子温和,平易近人,破天荒发这样大的脾气。侧着瞧才回来的少主,果然,少主表情也有些错愕。
青屏摇摇头,似是难以启口,小声道:“夫人...方才要了几条月事带子...”
管家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他家那只母老虎也是如此,一旦来了月事,便不能惹,不能碰,还不能大声与她嚷嚷...且这时候,万万不能她讲任何道理,即使你的语气再温和,再有耐心,她只会觉得:你腻了老娘!
顾欢掂量掂量手里一个冰裂纹的瓷器,有些胆战心惊。手里拿的这个,陆砚生格外喜欢,时常会在里面插上几多将开未开的牡丹花,若是砸了这个,就不是矫情,而是作死了...
“我觉得我方才演的很好,倒也不必做那么过,对不对...”
“阿欢,你怎么样?”陆砚生走进来,又听得一声清脆的声响。
上好的冰裂纹瓷器碎了一地,并着牡丹的枝叶,映在清朗的光下,泛着刺眼的光。在这堆残骸旁边,顾欢蛾眉轻蹙,轻轻捂着小腹,弓起的纤腰微微颤抖,似是疼痛到极点。
陆砚生打横将人抱起到床上,吩咐人拿来汤婆子。顾雁咬着唇,苍白的唇甚至被她咬出了血印子。
陆砚生有些手足无措,从前阿欢来月事,也从来不同他讲,他不是女子,也不知来月事会这样痛苦。所以,要怎么做才能更好些?
“对不起阿欢,上午母亲离开,我去送她...我不知你会这样疼,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闭嘴就行!”
“阿欢...”
“闭嘴!”
陆砚生哑然,思考片刻,他出了房间,换来青屏守着。听说管家早已成家,约莫在这方面,他是有些经验的。
“少主,你是问月事期间该怎样哄人?”管家有些稀奇,万万没有想到少主会问到他这里。
陆砚生点头,虚心求教,端端正正给管家倒了杯水,道:“倒也不是,我想知道,如何让她没有那么疼?”
管家倒也不推脱,大大方方接过来水便喝下,“少主,那差不多一个意思...”
管家不紧不慢,甚为骄傲地将这些东西传授出来,陆砚生细心听着,听完笑着道声多谢便匆匆回去了。管家笑着摇摇头,他和他家夫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同少主一样,亦是...
先婚后爱。
“去备些热水。”陆砚生吩咐青屏,轻柔将顾欢托在怀里,轻车熟路地解开顾欢的小衣,将温暖干燥的手覆上在她的小腹上,恳切地问道,“阿欢,这样是否会舒服些?”
顾欢:“...陆砚生,你是在占我便宜。”
“那...等你月事过了,你再占回来。”
“滚!”
管家说:她说让你滚,就是你别走,她十分需要你。你若是听她的,马上就走,倚着她的德行,肯定会偷偷躲在被子里面哭,心里委屈死了,就觉得,你不要她了。
此刻顾欢说“滚”,陆砚生听来却是变了味道,虽说他也十分想看阿欢偷偷躲起来为他哭是什么模样,但是他又觉得,身为一个男人,让妻子因为自己掉眼泪,是一件十分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阿欢,你放心,我肯定不会不要你。”
顾欢:?
为了使自己的话听上去郑重其事,他握着顾欢的手,似乎在下什么艰难的决定,“只要你不那么难受,想做什么都行...我不是多么小心眼的人,我并不在意你的过去,只是我实在不放心唐笑年,只要唐笑年离开江州,我便不再关着你...”
这话说的,将装疼的顾欢,愣生生地气得小腹作痛。
见顾欢的脸又惨白一度,陆砚生轻轻揉着。青屏端着热水进来,见状低头噤声,放下热水,默默替换了汤婆子里面的温水,其余热水倒进茶盏,放置床旁小案上。
在青屏退出去之前,顾欢心血来潮道,“我听说,青屏自小便跟着你,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你家里人也有将她许配给你的意思,青屏是个贤良淑德的小家碧玉,做你的屋内人,也不算折辱你。”
青屏呼吸一滞,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陆砚生,目光内带着畏惧,夹杂了些希翼,这些尽数被顾欢收入眼底。
“青屏,确实到了该嫁人的年纪。”陆砚生转而看青屏,道,“青屏,府里有没有你觉得看上的人,我替你做主。”
顾欢和青屏俱是一愣,青屏铁青着脸摇头,接着胡乱找了个由头便出去了。顾欢憋着笑,直到青屏出去后,才揪着陆砚生的衣襟,趴在他胸前哈哈大笑。
拍拍胸前这颗颤抖地不能自己的头颅,陆砚生认真道,“我同你不一样,没有厚颜无耻的前任纠缠不舍,没有复杂的感情牵涉,更没有什么知己横插一腿,要来抢走别人的人。”
顾欢:“......”
谢谢,有被内涵到。
***
上午雪兰夫人前脚走,谁知下午,本家大夫人派的金玉嬷嬷便上门来。知道这位嬷嬷来时,陆砚生眉头微皱,顾欢好奇道:“是什么难缠的人么?”
“倒也不是,只是有些聒噪。”
顾欢唔了一声,聒噪便聒噪些,总之又聒噪不上她面前。
可是当那位嬷嬷叉开陆砚生,横眉坐到她面前时,顾欢笑不出来了。
听陆砚生说,这位嬷嬷,是大夫人面前的红人,本家一半的家事,几乎都是由她一个人操办,单单是她身上这个派头,便能瞧出来她在本家的地位。
她穿着一袭宝兰天香绢和日落缂毛圆领袍,内衬一件铅色肉入针天水碧子裙,下衣微微摆动竟是一件拿坡里黄网绣平毯子裙,来时还披着浅青补画绣拽花工大氅,耳缀抛光黄独玉耳钉,手上戴着冲压澎湖文石指甲扣,腰间系着铬红双环四合如意丝绦,轻挂着扣合如意堆绣香袋。
连陆砚生的母亲雪兰夫人,她身边的云枝嬷嬷,都没有这般贵气。
金玉嬷嬷横眉一怒眼,顾欢便乖巧起来,看顾欢这副模样,她眉目稍有缓和,“长安那边已然摆平了落州知府二公子的事情,既然少主非你不可,本家也不能强将你处置掉...”
一听这“处置”二字,顾欢心提到嗓子眼,小声道:“我肚子疼。”
金玉嬷嬷睨她一眼,嗤笑道,“你这法子,在少主那里吃香,少主将你捧着,我可不吃那套。”
这个女人真难搞,顾欢没有想到自己的小心思这么快被拆穿。她确实是想去找陆砚生,毕竟只要顺着陆砚生,她什么苦头都不用吃,但是一瞧这金玉嬷嬷的阵仗,顾欢就知道自己没什么好日子。
被拆穿之后,她只得另找理由:“我想去换月事带子。”
金玉嬷嬷这才没有说话,只是她一路跟着顾欢出来,紧跟不舍,一直跟到净室面前守着。顾欢表现地很温顺,安安静静地拿着月事带子进去。
也亏得金玉嬷嬷才来,不知道这净室有两个门,一个门通往后院的卧室,一个门通往前院的书房。顾欢自前院出来,恰好遇见王婶儿推着小车准备出去,小宝也在。
顾欢招招手,小宝一步步欢喜地跑过来。王婶儿笑道,“夫人,小宝喜欢你呢!”
“我也喜欢小宝呢。”她刮刮小宝的鼻子,递给他两颗桃汁糖。陆砚生不知听谁说来月事时女子喜欢吃甜的,下厨房做了好些果糖,一种一种变着法子做,做出了许多花样形状来。
小宝新奇地拿着,玩过来玩过去。
“王婶儿,雁雁走了吗?”
“雁雁?”王婶儿回过神来,道,“那位公主殿下啊,说是这两日便要出发去襄州了,那位公主,真是位善良的大好人。”
顾欢点点头,没再说话。
领着小宝和顾欢告别后,王婶儿便推着小车出去,出去的时候,遇上回来的陆砚生,“少主回来了!”
“嗯,辛苦王婶儿了。”
“不辛苦不辛苦!”王婶儿笑道,陆少主为人温和大方,遇上这样的主子,可是她的福气,她低声道,“少主,状元郎的话小宝没有带过来,夫人什么也没问,只是给了两三颗糖。”
陆砚生嗯了声,蹲下身子,掏出些糖来,笑着哄哄小宝,声音十分温和,“小宝爱吃糖,哥哥这里也有。”
王婶儿打趣,“少主这么大人,竟也爱吃糖,还随身带着。”
“我不爱吃。”他摇摇头,温和道,“是有人要哄。”
适时,院内吵起来,陆砚生听见顾欢求饶的声音,疾步走向院内,顾欢如见救星一般,捧着手躲在他身后。金玉嬷嬷见状,不敢再向前,只是作了礼,怒气冲冲看着顾欢。
陆砚生护着顾欢,与金玉嬷嬷对视,道,“是嬷嬷给你气受了?”
顾欢委屈地将头磕在陆砚生的胸膛,撇着嘴,一句话不说,眼泪盈在眶里,马上就要掉下来。
金玉嬷嬷气得简直七窍生烟,这小贱人!她什么时候给她气受了!
第31章青屏一更
顾欢一字未言,泪水盈盈在眼里蓄了片刻,一线落下。她本身便生的娇媚,我见犹怜,因着平日里爱同陆砚生抬杠,陆砚生只见她的憨俏。照她的性子,如今这般默然流泪,定然是委屈到极致。
金玉嬷嬷气不打一处出,但她到底是大户人家的主管嬷嬷,压着火气,“夫人说奴让您生气,您说,说出来奴改。”
陆砚生看她一眼,她也毫不示弱,挺着笔直的后背,直直地望着顾欢。
“阿欢,你记得我之前曾说给你置办几家铺子么,近来商铺已经盘好,离家很近,我方才出去,是给你挑些货物。抱歉,是我回来晚了。”他拍着顾欢后背,声音轻和,如哄婴孩一般。
顾欢嗯了声,主动牵他的手,“陆砚生,外面冷。”
往回走时,她还有意避着金玉嬷嬷的眼神,仿佛她是毒蛇猛兽。陆砚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径直将顾欢打横抱起,坐在院中,检查顾欢的手,“阿欢,手怎么了?”
金玉嬷嬷嗤笑一声,这些小伎俩,她早就见惯了。
本家收到雪兰夫人的来信,知道少主溺爱顾欢。且顾欢被严加看护,根本动不得。无奈之下,本家只能想出派她来调/教顾欢的折中之策。她这辈子,调/教过的妇人无数,顾欢这类爬上枝头做凤凰的,她见多了。
“没多大事情,不小心磕着碰着的。”顾欢很懂事,没有告状。
“回少主,是方才奴碰的。”金玉嬷嬷俯首,看着顾欢,毫不示弱。到底她是大夫人身边的红人,连老爷都要忌惮几分,更别说少主。
“长云。”
长云应声称是,站在金玉嬷嬷跟前。男子宽大的身影立时将她覆盖住,她心里升上不祥的预感,“你想干什么?”
“嬷嬷,你是本家人,我十分敬重你。听闻你也十分重礼数,曾冠有三品女官的称号。”陆砚生看着她,说,“方才嬷嬷既认错,不妨给阿欢道个歉,皆大欢喜,如何?”
话音方落,金玉嬷嬷面上便浮上得意的神色,与小贱人的暗中较量,不还是她赢了。她是打红了顾欢的手,可少主要的,也只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道歉而已。这下子,顾欢那蹄子,知道自己算是几斤几两了吧。
她微微欠身,语气轻了几度,“少夫人,对不起。”
顾欢没说话。
刹那间,长云足风迅速,袭向金玉嬷嬷腘窝,她惨叫一声,伏在地上,不可置信的抬头。
“嬷嬷,您在本家这么些年,这就是道歉的礼数?您须得和阿欢受一样的痛,理解她的难受,才算有诚意。您也知道,陆家乃是商贾立业,最讲究诚意二字。”陆砚生心平气和地与她商量,却半分拒绝的余地都不留下,“长云,摁住了。”
“唔唔!”
金玉嬷嬷似乎是才明白自己的处境,挣扎起来。陆砚生抱着顾欢回屋后,长云依旧是谦逊模样,“嬷嬷,忍一忍,您打夫人什么力道,您受的,便是什么痛。”
金玉嬷嬷瞪大眼睛,脸上刀刻般的皱纹挤在一起,恐惧地后退。她是打了顾欢,可她用的只是宫中御赐的竹鞭,而长云拿的,却是陆家的家法。虽是一样的力道,可受的苦,是绝对不一样的!
刑罚受过后,金玉嬷嬷倒在地上,发鬓凌乱,原本的一身华贵、珠光宝气,都衬得她此时无比狼藉。青屏叹了口气,走进院来将人扶起,道:“嬷嬷,您与少夫人作对什么呢,在陆宅,招惹谁,都不能招惹到那位的头上。”
“哼,不过是小手段罢了!”
“嬷嬷,是手段又如何,尽管是手段,能留住少主,那也是真本事。”
这声音充满了哀怨,金玉嬷嬷听出了些许故事来,三两下便猜透了其中原委,同情地拍拍青屏的手,道,“在本家时,我便视你若己出,现下你在这里受了委屈,嬷嬷定会替你讨回来!”
青屏泫然欲泣,可不知想起什么来,急忙拉住金玉嬷嬷,“嬷嬷,您不值当替我做这些,您瞧瞧这满院的府兵,尽是来保护夫人的,还有少主身边的影卫,也无时无刻不跟随夫人,嬷嬷还是不要去冒险了...”
府兵?
“为何在陆宅,府兵也要时刻看着她?”
青屏咬唇,似是不好开口,金玉嬷嬷一瞧有内幕,煽动青屏道,“嬷嬷我是什么人,宫里出来的!你还怕我管不住自己这张嘴吗?”
这番话似乎让青屏定心,她靠近金玉嬷嬷,小声道,“不知嬷嬷,可听说过长安新晋的那位状元郎,他乃是少夫人的前夫...本是生死不明,可谁知他居然衣锦还乡,返还江州,只为一事:将夫人抢回去。您大约不知,少夫人对他,亦是情根深种,竟当街唤状元郎作夫君...”
金玉嬷嬷伸耳听着,眼睛滴溜溜转着,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
***
顾欢倚着窗户,望着里面只顾吃饭的傻大个儿,叹了口气。
像这样的人,居然是西域未来的王?这种脑子,是带领大家一起玩手牵手好朋友吗?
她一个人,按计划跑出去,肯定是没问题的,只是晁烈...他这脑子,跟在她身边,确实是累赘。她原先也试过带晁烈从密道逃出去,可是府兵时刻盯着,她自己都无法做小动作,遑论是带着晁烈这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憨货。
“青屏,再去帮他盛碗饭。”
顾欢笑道,“傻大个,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青屏默不作声盛饭,退回到顾欢身边,状似漫不经心道,“夫人,嬷嬷说,您若是忙完了,记得去找她。”
“行了行了!知道了,让她等着。”
青屏低眉出去,自顾自念道,“也不知状元郎走了没有,辛亏少主还在沐浴,两人未能碰上...”
“青屏,你说什么?”
青屏如梦初醒,急忙摇头,“奴什么也没说!”
“青屏!”顾欢绕到她身前,挡住她的去路,“别骗我,你知道骗我的后果是什么。”
青屏低眉,似乎被她的阵仗吓到,小声嗫嚅道,“方才状元郎来陆宅闹,非要见您,嬷嬷怕出事端,驱赶了前院的府兵,独自一人与状元郎周旋,现在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不管晁烈如何生气,顾欢抢走他的碗,提溜着他衣服就往外院走,路过青屏身边的时候,冷冷扔下一句,“青屏,今日这事,你只当从未与我说过。你只需要知道,这件事情,对你,绝对没有坏处。”
青屏捏着拳,没有作声,望着顾欢的背影,心中暗暗窃喜。
走吧,走远些吧,千万别让少主再把你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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