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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苦亦乐一支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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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摄李志洁

题记:

怀着对生活的挚爱,对苦难的感恩,讲述我在大山里教书的苦乐年华。

年,我来到浙江省乐清市岭底乡茅盖村,那一年,我才19岁。

这是一个隐藏在莽莽群山之中的小山村。溪如玉带,山似屏风,十几座青石灰瓦的古朴小楼,取暖一样聚居在朝阳的半山腰,袅袅炊烟与缕缕云雾相萦绕,鸡鸣犬吠伴着松涛而流传。绿茸茸的稻田边摇曳着芭蕉翠竹,田间小路上行走着扛锄挑担的农夫。衣着朴素的阿婆们,在清澈的溪水边冲洗刚从田里采摘的蔬菜,岸边平坦的石坝上还晾晒着刚洗好的衣物。解下耕牛、放下农具的阿公们,惬意地靠在竹椅上晒太阳,笑眯眯地看着淘气的孩子们追鸡抱狗,欢快的笑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

面对这样一幅“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的世外桃源景象,你肯定会情不自禁地赞叹:“这是仙境!”

但是,这里的人们,并不觉得自己生活在仙乡仙境。当时,村里还没有通公路,到最近的湖上洋村坐车,也要翻山越岭走五里多山路。一切劳作全靠肩挑背扛,生活的重担压弯了上辈人的腰背。开始领略到外面精彩世界的后生们,不堪继续忍受靠山吃饭的生活方式,他们纷纷背起羞涩的行囊,满怀对改变命运的向往,沿着逶迤绵长的山路,走出宽厚困窘的大山,到大江南北寻找出路去了。从此,除了春节,难以见到年轻人的身影,常年留守家园的只有老人和孩子。

村里也有学校,很小,小到只有一名代课老师,几名学生。教室是用祠堂改造的,教室旁边,就是村里的磨坊。

这位代课教师还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伙子,带着几个比他小一点的毛孩子,每日里上课下课,倒也有模有样。上课时,老师教学生用蹩脚的普通话读课文,咬文嚼字,南腔北调,整个村庄都回荡着书声琅琅;下课时,老师和学生打成一片,舞刀弄枪,嬉笑耍闹,俨然孙悟空带着花果山上一群顽皮的猴子。

年春节刚过,眼看就要开学了,可是,这个“孩子王”也不甘寂寞,随着出山的人们远走高飞了,学校濒临倒闭的困境。

没有老师怎么办?这时,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来到我家,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眼看这几个孩子刚认识几个字,又要没人教他们了,怪可怜的。你有文化,你就当他们的老师吧!”

本来,我不想应承下来。因为当时,我的孩子才只有两个多月大,而且正打算跟着丈夫出门经商。如果我答应了,就意味着我将带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独自留在与世隔绝的大山里,未来的日子,要经受多少寂寞孤独、艰难困苦啊!但是,当我看到老人们那饱经沧桑的脸庞和那期盼的目光时,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不忍说出口,竟然点头答应了。

可是,当我第一次迈进教室时,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哪里是教书育人的殿堂?简直就是粗制滥造的柴房啊!环顾四周,没有一处不令人触目惊心:头顶没有楼板,房梁上挂满了红薯藤,不时“啪”地一声,从上面掉下一条肉乎乎的小虫子来。窗户没有玻璃,钉着几块已经分不清颜色的塑料布,风吹雨淋,破了几个洞,只好塞上稻草挡风遮雨。墙壁上裂了几条大缝,用几根长木棍横七竖八地固定着,学生们就地取材,在墙面上磨铅笔芯,日久天长,黑光鉴人。教室中间坑坑洼洼的地面上,摆放着几套高矮不一、七扭八歪的桌凳,都是学生从自己家里搬来的。几块木板拼在一起,涂上墨汁,权当黑板,阳光从木板空隙透进来,晃得眼前一片模糊。

骄阳似火的夏季,教室里四面通风,倒是一点儿也不热,但是盛产一种叫“虻蝇虮”的黑色小飞虫,集结成团,无孔不入。尤其是对我这个外地人,更是格外青睐。尽管我穿着长衣长裤,还是防不胜防,不时地被叮着手和脸,皮肤上立刻就会肿起一个红包,而且奇痒难忍,一连几天也不消肿,抓破了就会发炎。

最难熬的是冬天。山里的冬天,高处不胜寒,阴冷潮湿,又没有取暖设备,屋里比外面还要冷十分,我们师生都被冻得瑟瑟发抖,手脚麻木。天气晴朗时,我们就转移到太阳底下上课。阴天下雨时,我们就端来碳火盆取暖。有一次刮大风,火星飞溅到塞窗门的稻草上,马上冒出了浓烟,蹿起了火苗。我们哪里见过这场面?一个个都吓傻了,跳脚急呼“着火啦”!幸亏村民们及时赶来灭火,再加上教室后门就有一个小水潭,才化险为夷。只是窗框上,至今还保留着烟熏火燎的痕迹。

每隔十天半个月,教室旁边的磨坊就要开工一次,每当这时,祠堂里就像赶集一样热闹。村民们挑着担的,端着笸箩的,纷纷来到磨坊磨米磨面,机智的母鸡妈妈也领着一群儿女来聚餐了。锈迹斑斑的柴油磨米机兴奋地吼起来,简直是惊天动地,震耳欲聋,就算你拿着高音喇叭讲话,也什么都听不见了。磨米的间隙,老人们会背着双手踱到教室里来视察一番,饶有趣味地听一听我讲课,看一看自己孩子在课堂上的表现,那些吃得滚瓜溜圆的小鸡雏也会在鸡妈妈的带领下来看望我们,所以,我们得比平时更加一本正经地坐在教室里上课,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公开课。就这样坚持到了晚上放学,米面磨完了,机器停歇了,我的脑袋里却还不折不扣地回响着磨米机的“嗒嗒嗒嗒”声,就像一连坐了好几天火车,哦不,是拖拉机,而且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最大的困难是语言。

当时,我虽然已经能听懂一些乐清方言,会说一些简单的日常用语,但是,要使这些从未接触过正规普通话的孩子能够顺利地理解书本知识,我必须全面学会乐清话,作为普通话的辅助工具。生活中也是如此,我用普通话跟老人打招呼,他们觉得我简直就是个老外;他们用乐清话跟我搭讪,我又好比孤身来到了外国。在这种情况下,我想不学乐清话都难,否则,无法在这里生存。

温州话(包括乐清话)是中国最难懂的方言之一,我认为,它简直就是个神话,是温州人发明出来让外地人抓狂的秘密武器。

我要拥有这件秘密武器。

村子里除了老人就是孩子,这无形中为我创造了得天独厚的学习方言的环境。于是,我就像学习外语一样学起了乐清话。平日里留心听别人讲什么,然后像破译密码似的,赶紧在心里琢磨,有的利用谐音,有的联系意思,每当弄懂了一个新词,惟恐忘记了,不知道要在嘴巴里念叨多少次。弄懂之后,跃跃欲试,也敢模仿着说,常常因为发音不准,听得别人莫名其妙。也经常因为误会别人的意思,闹出了不少笑话。比如:有人指着我的衣服,提醒我上面沾了点土,我却误解成人家夸我的衣服好看,这只不过是件旧衣服,我便说:“穿了有一年多了。”逗得别人捧腹大笑。这就像修改病句一样,倒也歪打正着地学会了三言两语。有些场合,我所掌握的词汇量根本无法发挥时,我就得聚精会神地察言观色,根据别人的情绪,靠点头微笑、摇头叹气及沉思般的停顿加以配合,掩饰自己在语言上的无能为力。

我如此热衷于学说乐清话,老人们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我每天一点一滴“学舌”的进步,成了老人们茶余饭后乐于谈论的话题。老人们既好意又仁慈地表示,我结结巴巴的乐清话不会吓坏他们,他们希望让我有在家的感觉,除了享受山里温暖的阳光之外,还能享受他们讲述的古老的故事。因为我是村里唯一的“秀才”,老人们还把我当成个人物,经常与我探讨国家大事呢。

他们问我:“现在国家一把手是谁?”

我以乐清话回答:“郭zá明(江泽民)。”

老人们说:“该名字好啊!郭zá明、苗zá东(毛泽东),都有一个‘泽’(zá),都当上了国家一把手。”

接着,我们就自然而然地聊到名字这个话题上去了。

当然,我也不会放弃与学生呆在一起的时间。下课时,尽量用乐清话与他们交流,不耻下问,虚心请教。老师反过来当起了学生,学生们感到新鲜有趣之余,自豪感也油然而生,教我学说乐清话的兴趣非常浓厚,师生间教学相长,不亦乐乎!

乐清话就像古汉语,学校就是“学堂”,回家就是“走归”,很爽就是“爽兮爽”,不知道就是“晓勿得”,听着这些韵味十足的腔调,恍惚间,让人仿佛回到了“之乎者也”的时代。

乐清话很有文采,连村里七八十岁的老人都会这样表达:哭得“眼泪婆娑”,摔得“四脚朝天”;我的婆婆说,宝宝的一双小鞋像“两夹蛏”,我的三公说,他有块梯田,面积小得“没个斗笠大”。

听大山里的老人们说着乐清方言,好比阅读一本深奥的古文书籍,里面蕴含着无穷的智慧和想象。

不管怎么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了不到半年时间,我终于拥有了乐清话这件秘密武器,课堂上,我的普通话和乐清话双管齐下,有什么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村里人给我的评价是“蛮讲好”。我相信他们的评价是实事求是的,因为就算是乐清本地人,如果不知道我的老底,也根本听不出我是个冒牌货。学会乐清话,是我成为一个地地道道的乐清人的标志,也是我继日语之外,掌握的又一门“外”语,更是我引以自豪的一大成功!

小山村也要修大马路了。

因为学校只有我一名老师,所以我得身兼百任,日理万机。第一学期,我只有六个学生,还得分成两个班级,二年级和三年级,两个年级的学生坐在同一间教室里上课,就是所谓的复式教学。教二年级时,三年级的就得自己写作业,二年级的教好了,三年级的学生作业也完成了,于是又教三年级。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楚哪边是几年级,该拿哪本书了。学生们也是,两个年级的课像走马灯似的都听着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几年级的了。

我们每天基本上都是学语文和数学,当初我读书时,我的老师是怎么教我的,我就怎么教学生,完全是自学成材。我们没有资金购买现代化的教学器材,我就发挥自己的绘画才能,自制教学卡片和挂图。虽然粗糙简陋,却也给学生带来了新奇的感受。遇到难以理解的话题,我就惟妙惟肖地讲个有趣的故事,或者引用生动形象的比喻,帮助这些见识不多的孩子展开丰富的想象,使他们的学习开始变得兴趣盎然。

我们也上音乐课,我教学生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没有琴声伴奏,是纯粹的清唱;也上美术课,我教学生画花草树木,画小动物,没有彩笔涂色,是纯粹的素描。唱歌画画都难不倒我,因为我天生就对音乐和美术情有独钟,再加上学生们纯净的童音,专注的眼神,使我们的课堂变得有声有色。

我们不上体育课。山里的孩子每天穿梭在山道上,奔波于田亩间,就等于是参加了体育锻炼。再者,经常有老人们站在学校的上坡听我们上课,他们喜欢听到朗朗读书声,不愿意看到孩子们在“操场上”撒欢儿。我理解老人的良苦用心,“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我也不希望让他们误认为我是在玩忽职守、放任自流,于是投其所好,取消了体育课。

我在学校上课的时候,我的宝宝就放在家里给婆婆照看。每当看到婆婆抱着孩子一路走来,嘴里念叨着“我们的宝贝要吃呗”,我就知道宝宝肚子饿了,婆婆把他抱到我身边来吃奶了。来到一个新环境,宝宝吃奶一点儿也不专心,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两只小脚乱踢乱蹬。奶奶在一旁嗔爱地催促:“吃快!妈妈要上课!”

如果婆婆下地干活,我就得把宝宝带到学校里,用背带背着他上课。宝宝睡着了,我的书桌就是他的临时床铺。宝宝睡醒了,我顾不上抱他一下,他就乖乖地坐在我的书桌上,拿学生的文具盒当玩具,或者用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扳着窗棂,自学站立、爬行。

宝宝开始牙牙学语了,他的小嘴里奶声奶气地叫着:“桃发(花)开呀(了),杏发(花)开呀(了),姨(梨)发(花)也开呀(了)。”这都是课文里的句子,没想到他耳濡目染,日久天长,竟然也能熟读成诵了。我的宝宝是伴着书香长大的,如果可以这么形容的话。

宝宝开始学走路了,学生们把他抱到祠堂前面的平地上,围成一圈,蹲下身子,伸出手臂,这个说:“到哥哥这儿来!”宝宝就迈开小腿,踉踉跄跄地扑到哥哥怀里;那个说:“到姐姐这儿来!”宝宝又扭转身,迈开小腿,跌跌撞撞地扑到姐姐怀里。孩子们天真无邪的欢笑声,使这古老沉寂的祠堂焕发了活力,充满了温情。

儿子渐渐长大了,他开始走出我的视线,自己到外面开辟游乐场所去了。他最喜欢春暖花开的时候,在浮满水的稻田边捉小青蛙。我观察过他捕捉的过程,很有趣:他兢兢业业地蹲守在稻田边,发现有一只刚长出两条后腿的小青蛙,就伸手一扑,小青蛙纵身一跃,跳到稻田里面去了。儿子扑了个空,够不到了,但是他不慌不忙,顺手拾起一个小土块,“啪”地一声,抛到小青蛙的前头,把小青蛙吓一跳,一转身,又跳回来了——正好落入儿子的手掌心。山里的孩子,就是这样,在大自然这个天然游乐场之中玩耍嬉戏,愉悦着身心,积累着智慧。

有时候,儿子玩得入了迷,会不小心“扑通”一声栽倒在水田里。当我听到哭喊声,冲出教室把他从泥水里拉出来的时候,他已经不是我儿子了,而是一只小泥猴了,浑身上下糊满泥巴,咧着小嘴哇哇直哭,眼睛还恋恋不舍地追寻着那只趁机逃跑的小青蛙。此情此景,简直令人啼笑皆非。

儿子长到两岁时,因为生病打针,第一次出远门到乡里。看完病,我把他抱到商店的柜台前,问他要吃什么。儿子巡视了半天,才用小手指着柜台里四四方方、油黄嫩滑的雕牌洗衣皂说:

“我要吃那糕!”

因为我的坚守,村里人陆续将在外寄读的孩子送回家乡读书,我的学生最多时,达到了15个。甚至还有远隔重重大山的外村学生,他们每天背着简陋的中饭袋,带着满身的汗水,直奔心目中理想的学堂而来!

每当期末考试的时候,我就要带领学生们走五里多地的山路,到湖上洋小学参加统考。这一天,学生们就像过年一样高兴。家长好几天以前,就把孩子“出客”的衣服准备好了,口袋里还要郑重地装上两块钱,是中午的饭费。学生们打扮一新,兴高采烈地行走在绿草簇拥、野花烂漫的山路上,就像一群快乐的小鸟,当然,还有我这只光彩照人的大鸟。我们的队伍一路行来,引得路边田野里劳作的村民们无不翘首驻足,欣慰地谈论着,亲切地嘱咐着,留下一路款款深情。

我任教的第一学期,我校一名学生的成绩就名列全乡第二名,而且之后的每次期末考试,我们茅盖小学的成绩在全乡都是首屈一指的。一分耕耘就会有一分收获,学生的成绩就是对教师工作的最好评价。

在大山里生活的每一个日日夜夜,我都深切地感受到了村民们无微不至的关怀。我不会砍柴,村民们默默地把柴背到我的柴仓里;我不会种菜,灶台上经常摆放着洗净了泥土的新鲜瓜菜;我思念亲人的时候,有人陪在我身边,耐心开导我,为我分忧解愁;我生病卧床不起,有人在床前嘘寒问暖,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我搭车到市里去学习,善解人意的司机从来不收我的车费;我的孩子要到乡里卫生院看病,热心的村民们前赴后拥地帮我背着孩子上山下山。有一次刚走到半山腰,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我们从头到脚都被淋得精透,冻得直打哆嗦,可我的孩子却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暖暖和和,趴在老乡的背上,香甜地睡着了……这些朴实善良的父老乡亲,用点点滴滴的真情厚爱呵护着我,陪我度过那段峥嵘岁月,伴我战胜无数艰难困苦,他们给予我的恩情山高水长,今生今世我不会忘怀!

与此同时,我也得到了新闻媒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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