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专栏崔加荣进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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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崔加荣图源/堆糖

江越和刘英带着礼品来到小刘营村口的时候,天色昏黄,天空乌云密布,大风不时卷起地上的落叶,或红或白的胶袋被风高高扬起,像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盘旋。

两人沿着碎砖铺就的巷子进村,刘英不时抬手躲避飞来的树叶。走到豆翠莲大娘的院门口时,突然从路边的麦秸垛上“扑棱”一下飞出一只乌鸦,逃到了大树上。

“大娘的麦子收得不净,鸟都知道。帮扶组要打屁股了。”江越边自言自语边推门走进院子。黄狗见有人来,只顾摇着尾巴,也不叫。

刘英看看狗,狗眼睛里目光热切,她又看看江越,江越满脸慈祥,她突然冒出来一个古怪的念头,便拉一下江越的衣服说:“支书,我觉得你俩好像兄弟似的。”

江越扭头剜了她一眼:“不,我前生应该是一头牛。”

刘英一伸舌头,从江越的目光里捕捉到一束光芒。

大娘老旧的堂屋门上,门画多年没撕,变成了厚厚的一层,破烂斑驳。刘英推门进去:“大娘,大娘。”

大娘坐在昏暗的竹椅子上打盹,怀里还抱着拐杖。见有人来,睁开眼看看,突然笑了:“早上喜鹊在院子里‘嘎嘎’叫个不停,我猜要有人来看我了。我这老婆子,还让大支书挂记着,有福哇!”

说完,她也不站起来,又眯起了眼睛。江越觉得她像一尊菩萨,只说几句话,屋里立刻有一种无形的气场在流动。气场流到后山的墙壁上,墙上发黄的毛主席画像放出光芒;流到桌子上古老的收音机上,收音机仿佛传出歌声;流到条几上的相框上,照片里老村长模糊的脸上有了血肉。

江越正在恍惚中东张西望,大娘突然睁开眼睛说:“你大爷的照片旧了,赶明儿再换一张。前天是你大爷的祭日,你要是有空,今天带我去坟园里吧,我想去烧烧纸。”

江越一惊,大娘闭着眼,怎么知道自己在看老村长的相片呢?犹豫片刻后,他答应下来。刘英见状,努着嘴朝他使眼色。江越对刘英的提示视而不见,蹲下身来问大娘要准备什么。大娘拉住他的手,借力站起来,边往里屋走边说:“老早就准备好了。”

等大娘走进里屋,刘英低声对江越说:“我们来这里是有任务的!”

江越示意她小点声,然后指着老村长的遗像说:“大娘应该是想老村长了,我们先把这事儿办了再说吧。”

大娘从里屋出来,手里拎着一个竹篮子,篮子里盖着白色毛巾。江越迎上去,接过篮子,和刘英一左一右搀着大娘出了门。

一路上,刘英坐在大娘身边,大娘始终攥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她感觉到大娘的手像一节节枯竹,僵硬又冰凉。

小刘营的坟园在村西头的坡地上,每家的坟头集中埋在一片,远远望去一簇一簇的坟头立在草丛里,证实了过世的人曾经在村里存在过。老村长的坟头位于最后边,茂密的杂草掩盖了小路,大娘走得很艰难,江越干脆蹲下身来,把她背在身上,一口气走到老村长的坟边。

大娘捡起一根树枝,左指指,右指指,最后在一座坟前蹲下来:“是这里,错不了,脚蹬泥泥沟,头枕凤尾山。”

接着她在地上画一个圈,在圈里点着火纸,拿出一块猪肉,用盘子盛了放在地上。又拿出苹果,馒头等祭品,最后,大娘拿出一包烟,颤抖着手从里面抽出一根,扔进火堆里烧了。又抽出一根点着了,猛吸一口,自言自语说:“一辈子没断烟,抽吧,这是我专门去代销点买的好烟。我也陪你抽一口。”

旷野里寂静得只剩下鸟叫声,天上的云层时聚时散,始终没有落下雨滴。大娘用树枝抖着火纸,火苗在风里呼呼作响。她放下树枝,把抽了一半的烟蒂扔进火堆里,开始了属于她一个人的诉说:“一连四年都没来给你烧纸,但是每年都给你准备着呢。老了,走不动了。不过我还不能死,我要看着咱们的房子,房子在,村里人心里就有你。现在村里一年比一年好,柏油路修到了村口,村里的巷子也都用砖渣铺过了,日子越来越好过,我得再替你享几年福。”

说了一会儿,大娘累了,坐在地上喘气。江越和刘英继续往火堆里添火纸,四周的草籽儿被烧得啪啪作响。江越不小心弄了一鼻子灰,刘英看着滑稽,想笑又觉得不合适,只好忍住了。大娘休息片刻,继续对着坟头诉说:“听年轻人说,小刘营要搬出山窝子,搬到平原上去。政府也是为了大家过上好日子,可我怎能丢下你一个人?你生在这里,死在这里,我不能撇下你。现在我也老了,你的周年祭日也走不动来看你了,我就在家里跟你说说话……”

大娘不紧不慢地说着。风停了,蓬松的火纸已经燃尽,剩下叠在一起的部分慢慢熰(ou)着,冒出青烟升上去,形成一条直直的烟柱。坟头的蓬蒿葱郁,间或有几棵地黄,细长的茎上顶着一串淡紫色的小喇叭。蝴蝶时而从坟头掠过,时而在花草间翻飞,江越看着烟柱越来越高大,透过烟柱,他看见老村长站在坟头,一脸胡茬,微笑着朝他握了握拳。

大娘有些体力不支,突然倒在地上。刘英赶忙扶住大娘“大娘!”刘英一声喊叫,把江越从恍惚中拉了回来,他把带来的水喂大娘喝几口。过了一会儿,大娘才缓过来。天上的云层越来越浓,江越不敢怠慢,背起大娘往回赶。

去坟地前,在大娘家里江越没好意思开口说搬迁的事儿,回来后更加开不了口,把大娘安顿好后,便和刘英回了村委会。

接下来的日子,江越又喝醉了一次,是在接待一个招商考察团的晚宴上醉的。考察团是马大山介绍的,但是马大山由于临时有事,没能从香港赶过来。江越是抱着冒死一搏的想法接待的,因为招商不符合村庄整体搬迁脱贫方针,如果能够引进项目,让村里富起来,那就有足够的理由说服领导不搬迁。

晚宴安排在县里,考察团不想给村里增加负担,自己出钱安排了饭局,江越一行只是作陪。考察团这样用心安排,江越心里感到一阵热乎,喝酒也十分真诚,一杯接一杯,杯杯见底。本来安排吴会计帮自己顶几杯酒,没想到吴会计比自己醉得还快。晚宴上刘英没喝酒,她要负责开车。见吴会计烂醉如泥,走是不可能了,刘英就和服务员一起扶他去房间休息。好不容易安顿好吴会计,回到餐桌旁,看见江越也喝得迷迷糊糊,坐在椅子上直摇晃。考察团的老板们见酒已尽兴,便收了场。李老板担心刘英扶不动江越,便劝他们都住下来,明天再走。刘英稍作犹豫,也只好答应下来。李老板帮刘英把江越扶进房间,离开时回头看了刘英一眼,让刘英觉得别扭。

送走李老板,刘英找来一瓶水递给江越。江越喝了几口,一把搂过刘英。刘英心里一震,心跳得自己都能听到。可是当她被江越紧紧地压在身下的时候,她突然挣开了。江越迷迷糊糊又拉几次,她都没敢再亲近,只是把江越按到床上躺好:“你醉了,快休息吧。”

江越挣扎了一会儿,昏昏睡去。刘英在沙发上坐下来,把手埋进头发里。

房间里空气静止下来,除了窗外偶尔的汽车声,只剩下江越的呼吸声。刘英多次憧憬着眼前这一幕,一度渴望有朝一日能伴着这个呼吸声入睡。这几年,除了妈妈,她心里装得最多的就是眼前这个男人,连爸爸都靠边站了。她知道或许不会有这一天,江越有自己的家庭,并且岳父家的资源对江越也很重要。她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也无意破坏江越的家庭,尽管江越对家庭有很多委屈。她只是管不住自己的心,不由自主去想念这个男人,甚至可以为他牺牲一切。即使有肌肤之亲,甚至上床,她也心甘情愿。人生苦短,她想为自己活一次,做一回自己,给自己的余生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甚至,她觉得应该为妈妈活一次。妈妈结婚那一天夜里,她的心上人纵身跳下了山涧。

想起妈妈,刘英的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来,滑到脸颊上,由热而凉,她不想擦去。

就这样坐了很久,刘英吸了一下鼻子,去洗手间洗了脸,在镜子前整理好凌乱的头发,走向床边。

江越睡得很死,身体随着呼吸而起伏。刘英俯下身子,摸了摸他的头发,又闭上眼睛,轻轻地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然后直起身子,默默注视片刻,毅然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甚至后面很长一段时间,刘英见了江越,都会有一种异样的冲动。而江越却像没事似的,每天忙忙碌碌,和刘英一起东奔西跑。

考察团走后,江越也四处找人商量,最终无法解决投资方的要求。对于平原地区来说,升级电力设施并非什么大工程,但是对于深山里的一个村庄,简直是天大的事儿,不然县里也不会做出放弃小刘营的决定。江越像一只无头苍蝇,东奔西跑奔波了一个多月,精疲力尽,但是招商引资的事儿最终不了了之。

中秋节前一天,县里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在入冬之前把全村人的搬迁知情书签完。江越先开了一个村干部会,把思想统一起来:“这半年时间里,我想了很多办法,但是都无法挽回局面。我已经无路可走,村里也别无选择。我知道村民的工作很难做,但是这次已无退路,早搬也是搬,晚搬也是搬,早搬早重建家园,晚搬大家都没好结果。谁也不要再有任何想法,也不要再找我诉苦,只有按照分工赶快完成搬迁任务,别的我不听。”

说完,也不等别人说话,直接宣布散会,径直走出会议室到院子里抽烟。一群麻雀在垃圾桶旁边啄食残渣剩饭,见有人来,“轰”地四散开去。江越一见垃圾桶旁边乱七八糟,折身回办公室大喊:“小胜,你还想不想混了?满院子的垃圾!”

小胜正在往茶杯里装茶叶,一听支书吼他,赶紧跑出去清理垃圾。

第二天十点,村民陆陆续续涌到村委大院里开会。除了县里和镇里的领导,刘英的爸爸也出席了大会,作为县人大代表,居然还坐在领导席上。县镇领导说明了搬迁的好处和县委的扶贫决心,下面的村民七嘴八舌,闹哄哄的像唱大戏。最后,刘英的爸爸用手抿着擦得油光的头发,清了清嗓子说:“哎哎!我说老少爷们,我刘申搬去县城很多年了,知道外面的生活,搬出去才能过上好日子。不过,我是吃小刘营的水长大的,扶贫工作我不能袖手旁观。”

“你这货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有钱,在外面饿不着。我们吃什么。”

“滚下来,你看你出去几年回来就抖威风,以后别叫我大爷。”

“你净是一张嘴,不学学你闺女在村里做点实事儿”

……

刘申一开腔,下面像炸了锅,纷纷忿他。镇委郑书记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静下来:“大家静一静!这是开会,不是爷们场儿里闲聊。让他把话说完。”

刘申感激地看了郑书记一眼,接着说:“我也不单是说空话,这次村里搬迁,所有的车辆我包了,不让大家操心,也不让大家出一分钱。”

刘英知道爸爸这几年赚了钱,真想帮村民做点事儿。可她也知道爸爸是想承包新村建设的工程。

“谁说要搬了?我们不搬!”刘申话音一落,就有人顶他。他也不生气,把话筒交给了江越。江越事先私下做了一些人的工作,知道一大部分人已经愿意搬迁,便敲敲桌子大声说:“别吵别吵!今天开会不是讨论搬不搬的问题,而是讨论怎么搬。自古以来先进不吃亏,落后不占便宜。为啥人家深圳发展那么好?为什么去深圳打工的都有钱了?先走一步就占了先机,等到最后,好机会都被人抢完了。这次搬迁按照报名先后顺序选房子选地,先到的人选好的位置。干脆这样吧:同意搬迁的当着领导的面现场签字,先签的优先安排扶助政策。刘大镲!刘广修!你们俩报名早,上来先签字,其余的跟着签,签了字的会后到村委领一袋子面粉,可以回家干活去了。”

按照事先安排,刘大镲和刘广修走到刘英那里把字签了,咧嘴笑着走下去,嘴里还自言自语:“签就签,反正政府不会害人。”

最后,剩下二十多户代表,死活不签,瘸子刘林索性走人,被江越看到。江越把桌子敲得啪啪响,大声喊道:“刘林!回来!领导都在,你字也不签,就想开溜?门都没有!过来,到前面来,当着领导的面说说有啥想法。”

刘林挠着头皮,慢吞吞走到会场前面,仰着脸说:“我腿脚不好,不能种地,只能在山里靠阉猪骟羊吃饭,到那边我得饿死。再说了,老村长家大娘都不搬,让我们搬个啥!有本事让她搬去,她搬了我就搬。”

说完,一拐一瘸地走了。下面的人又跟着起哄:“就是,她搬了我们就搬。”

会议开到中午,无论如何劝说,仍然有十几户人家没签字,县领导只好暂时散会,择日再开。

午饭后,各级领导在村委饭堂现场继续商讨对策,江越一五一十地汇报了老村长家的情况。县委领导丢下一句“继续做工作”,便离开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过了中秋节,一连下了几天雨,天便开始冷了。刘英新买了一件米色妮子大衣,在江越面前晃了几次,江越都没留意,他只顾为剩下的几个钉子户发愁。

江越抓了抓头皮,喝了一口水,正要出去,吴会计来了电话,说豆翠莲大娘想让他去家里说话。挂了电话,江越心里泛起嘀咕,这大娘葫芦里又要卖啥药?不过,对于搬迁工作的关键人物,他不敢怠慢,收拾了桌子上的文件,径直朝大娘家走去。

大娘家的院子少人踩,地面不密实,每次下雨都会泥泞几天。从院门到屋门的唯一的砖头小路,还是两年前江越叫人铺的。江越踩着凹凸不平的砖路走进大娘的屋子,屋子里黑暗得如同黄昏,他喊了一声“大娘”,没人应声,接连又喊了两声,才从里屋传出大娘的声音:“进来吧,在里屋。”

江越走进里屋,打开电灯一看,他大吃一惊!大娘坐在床上,斜靠在高高叠起的被子上,看起来有气无力。床头和窗户下的桌子上,摆着一摞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早已坏掉的收音机和老村长的遗像也和衣服摆在一起。

“支书啊!难为你跑一趟,我老了,外面有泥,走不动。”江越正在东看西看,大娘喘着气,用微弱的声音说。

“没事没事,我应该来看你。你气色看起来不好,不舒服吗?”

“没有,人老了,不中用了,下几天雨,我怕冷,没敢下床,吃了一点人家送的饼干。没力气。”

“那怎么行!得吃饭才有力气。”

“不吃了,老了吃东西少,吃不下了。”

“真对不住大娘,我应该常来看你。”

“没啥对不住,你忙,不用操我的心,你已经够照顾我了。”说到这里,大娘休息了一下,继续说道:“今儿个叫你来,是有事儿。搬迁的事儿我想通了,村里人都看着我,我一个老婆子,吃了饭等死,不能拖队里的腿。你大爷也死了这么多年了,骨头都该沤烂了,不能为了他让村里人一直受穷。再说,我也不中了,说不定,等不到搬迁那一天,我也去找他了。”

听到这番话,江越大吃一惊,除了感激大娘的大爱,同时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支书啊,我没有孩子,俩侄子都在市里生活。我死了,你摇电话给他俩,你做主安排人把我跟你大爷埋一起,哪怕村子搬迁出去了,你也想办法把我拉回来,跟他埋一起。”大娘说完,大口大口喘着气。

江越拉着她的手,俯下身子,关切地问道:“大娘,你没事儿吧。”

大娘闭着眼,缓慢地回答:“我没事儿,老了,说话多了都会累着。你去堂屋桌子上把那个纸拿来,我签字。”

江越不敢怠慢,赶忙去外屋拿了搬迁知情书给大娘。大娘颤抖着手,歪歪斜斜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又叫江越去抽屉里拿印泥来按了手印,说以前老村长签重要文件都要按手印。看着纸上那歪歪斜斜的字和鲜红的指纹,江越再也忍不住了,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他知道,大娘这是代表老村长把一个村干部的接力棒交到了他的手里,他接收的不单是一个知情书,而是一个共产党员在关键时刻的责任书。

“好了,你给我倒点茶来,把饼干给我放床头,你回去忙吧。”

江越强忍住内心的难过,把热水和饼干都放到大娘床头的桌子上:“大娘!我对不起你!明天我安排人来轮流照顾你。你把心都剜给我了,我要不照顾好你,我还是人吗?还是共产党员吗?”

说完,他拿着知情书,快步走出了大娘的家。

江越回到村委会,让刘英和吴会计把钉子户召集起来,当场把知情书全部签完,所有村干部都激动地鼓起了掌。江越又把大娘的情况和大家说了,安排好人值班照顾。然后回宿舍,关了手机,沉沉地睡了。

下午,刘英一连给江越打了几个电话,都是关机。五点多,她坐不住了,担心江越出啥事儿,就跑到江越宿舍去敲门。敲了半天,江越才揉着眼睛开了门。

“你怎么一直关机!”

“没事,我就是想好好睡一觉。”

“你睡得倒好,可把我急死了!”

“对不起!我的错。这样吧,今晚我们去农庄,好好庆祝一下。”

“嗯,这个可以。”

说走就走,江越换了衣服,到村委会坐上刘英的车子直驱农庄。

到了农庄,老板已经按照江越在电话里的交代准备好了酒菜。等江越他们落了座,他马上叫人把菜上齐,又敬了两杯酒,然后离开了房间,房间里成了江越和刘英的二人世界。

江越端起酒杯,用热烈的目光看着刘英,跟她干杯。刘英本想着开车不喝酒,可是架不住江越劝说,再加上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便不再推辞,跟江越连干三杯。

江越喝得很开心。几年来他从未有过这么好的心情,今天是他工作的最大成功,也将为他在山里的挂职生活画上圆满的句号。

“来!刘英,我敬你!感谢几年来的陪伴。”

“怎么感谢嘛?等你一调走,肯定转身就把我忘掉了。”

“那怎么可能?你早已刻在我心里了。永垂不朽!”

“你……”

“开玩笑!开玩笑!你知道吗?你已经是我心里的一部分,割舍不断。”

“你怎么感谢嘛?”

江越犹豫了一下,对刘英说:“先别问我,我先问你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嘛?这么严肃。”

“我……我想知道你车里的画有啥故事。”

刘英没想到江越问这事儿,犹豫了一下,站起来说:“你真想知道吗?”

“真想!”

“那好吧,我去拿。”

刘英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出去,很快又“哒哒哒”走回来。她走到江越身边,慢慢打开了画轴。江越目不转睛地盯着,生怕漏掉了一点内容。不一会儿,整幅画就呈现在他的眼前:两座大山中间的一条小路上,一辆救护车向远方驶去。

江越一脸疑惑,指着画问:“这……”

“我有一个漂亮的妈妈,为了外公家里盖房子的钱嫁给了我爸。结婚那天晚上,她青梅竹马的心上人跳崖自杀。第二天,村里人都知道有人不小心落崖而死,但只有妈妈知道是为她自杀。自此,阴影便在妈妈的心里扎下了根,她在悔恨和忧郁中度过了大半生,最后在一个清晨,妈妈梳洗干净,用一瓶农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刘英喝了一口水,继续说:“爸爸打了,等救护车来到,已经是两个小时后。护士把妈妈抬上车,救护车‘呜哇呜哇’地离开村子,医院,最终妈妈因救治不及时而永远离开了我。当时,才十二岁的我被这一幕吓坏了,哭着站在村口,眼睁睁地看着救护车扬长而去……”

刘英开始哭泣,江越不知如何是好,默默地为她擦泪。刘英抽泣了一会儿,突然擦干眼泪,端起酒对江越说:“对不起!不该和你说这些。”

江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一把抱住刘英,把嘴唇慢慢放到了她的额头、眼睛,嘴唇......

一阵激烈的亲吻之后,江越扳着刘英的肩膀,热切地说:“我们住这里吧?”

刘英推开他,在凳子上坐下来,喝了几口茶,低下头说:“不,我想回去。你也回去。”

江越又劝说,刘英还是坚持回去。两人又坐了一会儿,便让农庄老板送他们回去了。

回到宿舍,江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摸出手机,给刘英发了一条消息:“你为什么拒绝我?”

过了半天,刘英才回信息来:“我不想在你喝醉的时候跟你好,我想要一个仪式感。”

江越盯着屏幕,不知如何接话,索性放下手机,蒙头睡去。

第二天,江越睡到九点多,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他一开门,吴会计慌慌张张地闯进来:“支书!支书!”

“别慌张,慢慢说。”

“大娘,大娘她走了!”

“啊!啥时候的事儿?”

“就昨天夜里,早上我安排四婶子去送早饭,发现已经断气了,身子还热乎着。”

江越顾不得洗脸,一股劲儿跑到大娘屋里,扑倒在床上:“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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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崔加荣,男,年出生于河南省沈丘县,现居惠州。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协会员,园洲诗词协会常务副会长,在《中国文艺家》《神州》《星星》《星火》《青年作家》《唐山文学》等刊物发表作品上百篇,著有小说集《又见槐花开》《梅家湾》和诗集《花开四季》《在路上》《流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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