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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罗拉疑云

一我开的是一辆老旧的卡罗拉,但是因为还能开,且开的也不慢,就一直开着。这几天它好像出了点问题。具体是什么问题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有点粘粘糊糊拖拖拉拉,就像是我感冒前总要先流一两天的鼻涕那样,我的卡罗拉陷入了一种感冒症候群,开始变得加速拖沓、刹车粘滞、起步卡顿,同时喇叭口开始出现了若有似无的杂音,就是我鼻子被鼻涕塞住的时候能听到的那种杂音。一开始我不以为然,谁老了都有无法自理的时候,何况是一辆十多岁的紧凑型家庭多功能乘用小客车,但事情从3月14日下午开始走向疯狂。这一天是星期天,暖阳低沉,春风和煦,目及之处充满了希望。前几天听说西边桥下的马口闹得厉害,我便带上了鱼竿打算前往。西边的这座大桥叫草鞋桥,据说是七百多年前发了滔天洪水,周边村舍都被悉数淹没,恰逢有一高人行经此地,径直走入洪水中,水竟分开两道毫不伤身。那高人走到河心,脱下了草鞋,草鞋竟一瞬之间演化成一座桥,水也慢慢地退了,从此再无来犯。此高人的身份已经不可考,有人说是丘处机万里西行止杀成吉思汗的途中因车马迷路误入此地,顺手做了善事,但实际上那时丘处机已经不在人世,这一说法有待商榷;也有人说是朱元璋出家期间做的一个梦,这个梦不仅照见了现实,也让他觉醒了起义之魂,之后才有了大明王朝,这一说法装神弄鬼,也不可全信;另有人说是西方文艺复兴时期的但丁假死,实际上他与魔鬼做了交易获得永生之躯,来到中国拯救民众纯粹出于好玩,这一说法的拥趸者以《神曲》中但丁对地狱的知晓甚详这一论断撑腰,但其亦以魔鬼的诅咒为由拒绝了进一步的阐明,故不可考。草鞋桥示意图我对传说故事向来不太感兴趣,但是这座桥凌驾水面足足有十余米之高,且桥面青苔横生,由一道似有似无的水位线分隔开,这又让人不得心生敬畏。一般的情况下,我驾驶这辆上了年纪的卡罗拉过了桥,再绕道桥下便可以抛竿作钓,但是这一天在我经过桥面的时候,突然经历了一阵抖动,这一抖动把我从温暖的春日里抛进了冰窖,让我后面几天的日子惴惴不安。我下车查看,发现是桥面上一根横条石不翼而飞,留下二十公分宽,两米多长的沟壑。我用手探了探,足足有四十公分深。沟壑边沿嵌满了青苔和老泥,而内里却干净如新,就像一棵老树被剥了一块树皮的样子,这让我断定,这一块条石消失的时间并不久。我直起身往四下看去,前面油菜花田里一男一女正在低头干活,后面有一辆摩托车正要上桥,桥下有三个小年轻在起火准备烧烤,河的另一边站了两个钓鱼人出神望着河面。他们看起来都不像是偷条石的样子,但是又都像是偷盗贼的模样。如果传说是真的,这一条石不亚于朱元璋行书大军帖的价值,是文物,或者是南京大报恩寺白象琉璃砖那样的古董,是宝贝。我开始陷入沉思,或者我该报警,但是万一警察没有意识到这一块石头的珍贵之处不予立案怎么办?那我应该上报国家文物部门,但是文物部门需要申报、立项、审查、评估、勘探等等一系列的流程才能进入到遗物追踪的环节,未免效率低下,按照这个进度整条桥都有被偷走的隐患。或者我该直接联系交通道路部门,告诉他们市政道路出现了问题,不仅影响城市交通,甚至有造成人身伤害的隐患,那样应该会引起他们的重视。但是,如果他们找寻不到那块石头,最后折中方案是给这条沟里灌上水泥,那岂不是毁坏了更大的文物?又或者他们在追查过程中发现,我虽然面带正气但是有偷用室友的洗发水的案底,反过来害了自己倒也是不够划算。想到这里我打断了心中的种种念头,打算就让这一缺陷自然存在,反正缺陷也是一种美,让他从一件文物成为现代装置艺术也不失为一种为现代人类文明发展所作的贡献,再往后七百年,在考古学已经遗忘了他的时候,艺术史学家们会强调这是对PinkFloyd的致敬,是对人类生而自由的赞歌,是个体意识觉醒纪元的启蒙。想到这里我好受多了,便上了车,关上了车门。按照往常,我只要再往前开二十米左右就过了桥,再绕过一堆人工堆弃的砂石之后就能沿着一条车轮碾出来的小道到达桥下。但是这次,我刚刚驶过桥头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劲——我总觉得耳边有人在说话,声音显得遥远又混沌,有点像是初学腹语表演者闭着嘴巴发出拙劣的模仿声,又有点像上了年纪的老人,张着无法完全打开的口腔,费力地往外吐字。起初这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我以为是车轮碾压过桥面的声音,又或者只是外面的人在相互交谈,但当我意识到这个声音正以某种频率稳定地、笨拙地、降临式地包裹到我的身上时,我猛地一刹车。我已经惊出了冷汗,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无比的快。我环顾四周,车门车窗都关闭着,前后排座位上也没有出现奇怪的东西,但越是安静,这个声音就越是清晰,像是没有及时关门的冰箱,发出的令人生厌的警报声。这个时候我意识到,声音有可能来自于车内的音响。我将耳朵凑近了喇叭口,果不其然,那个声音显得更响了。我试图辨别这个声音的内容,便拧动了音量旋钮,但声音的强弱没有一点变化。这让我感到异常的诡异。这辆车从买来至今始终没有更换过中控台,负责声音输出的都是实体按键或者旋钮,播出的内容在一块口香糖大小的蓝色显示屏上显示。这个系统只能收听广播电台,或者是播放我的CD,而我因为早就听厌了车上仅有几张CD,平日里听的都是广播,有时候是做菜,有时候是抽奖,有时候是午夜男科咨询,但更多的是当前的这个音乐大杂烩。奇怪就奇怪在,小屏幕上显示的仍然是那个熟悉的音乐调频,而我听到的内容却是从未有之。我试图切换调频,但是毫无用处。索性我就静下心来听听这个声音在说什么,经过一段时间的辨认,我识别出了这个声音在重复着一些内容:“……冰箱……汽车……母牛……咖啡……公司……”都是这样一些毫无意义也没有关联的单词,而有一些因为太过于含糊我始终没听懂。在没搞懂原因之前,我打算先不轻举妄动,我打了个电话给小陈。二小陈果然还在睡觉,他接到电话的第一句话就是骂我吵醒了他的美梦,第二句才问我有什么事。我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他表现出了十足的兴趣,让我呆着别动,他马上就过来。小陈口中的马上,基本上都是两个小时以后,这无法让人不怀疑他骑的是旋转木马。我打算先下车去转转。关了车拔掉钥匙,那个奇怪的声音就不见了,这让我进一步验证了我的猜测——我的车闹鬼了。我决定照常拿上鱼竿到水边去,都说鬼怕水,这或许能减轻我的恐惧感。便提了鱼竿钓起了鱼,就在我钓到第七条的时候,小陈赶了过来,也没有听我的过多解释,他接过钥匙一头扎进了车里。一开始,他还显得兴致勃勃,但很快,在他发现我收音机的所有按键都失效,甚至无法关机的时候,他的脸色开始凝重起来,他静静地听了听那段声音,问我CD机还能不能用。我说还没试过,现在试试看。说罢我拿出一张李志的《》塞进了CD机。碟舱像往常那样殷勤地将CD吸了进去,但是很快又将其吐了出来。我重复操作了一次,还是那样。小陈说这跟李志被封杀是不是有关系。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我又找出一张CD,仍然是一样的问题。小陈说你这张是什么,我说是我自己刻的Beatles,小陈骂骂咧咧,说我净拿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自然试验失败。嘴上虽是这样说,但明显能感觉到小陈也安静了下来,他饶有兴趣地听起了广播里的内容,并拿手机记了下来。我伸过头去一看,他记的是:“……电线……蒙牛……故事……”我说小陈你这和我记的都不一样啊,小陈用惊奇的眼神转头看我,又把头埋到了喇叭口前。突然他又抬起头,问我道,你给关了?我说我没啊,仔细一听,的确没有声音了。我和小陈对视了一眼,我看到他的脸色都白了,我问他你觉得我的脸色怎么样。屎一样,小陈说。小陈不声不响挪到了副驾上,让我开车回去。我们先是沉寂了一阵,紧接着就围绕刚才发生的事情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小陈问我这样的事情有没有发生过。我说你觉得呢。小陈想了想问,是怎么发生的?我着实好好想了一番,最后想到这个开端应该是我车磕了桥上的沟。小陈满脸狐疑问我是什么沟,我就把那沟的事情跟他描述了一番,当然隐去了我偷用室友洗发水的那段。小陈若有所思,他说这鬼就出在这块石头上。但是天色已黑,我们打算第二天白天再去那地方好好研究。这个时候小陈东摸摸西看看,他问我,我这显示屏上显示的都是什么意思。这个显示屏太小,基本上只能显示很少的信息。靠左边的是当前曲目,当我听广播的时候,就显示频段,当我听CD时,就只能显示前面5个字符,比如当我播放Yesterday,他就显示YESTE,当我播放月亮代表我的心,他就显示月亮亻,而这一次就定格在我最熟悉的音乐频段上没有变动。靠右边的是时间,上排显示了年月日,下排显示时分秒,问题就出在这儿,我和小陈几乎是同时叫了出来:年3月14日15时9分26秒!我看着这两排数字没有说话,小陈也没有。一时间我感觉自己赤脚站在即将干涸的河床中,细到不能再细的水流从我的脚底流过,摩擦我皮肤的时候带着一种轻佻的搔弄;又一时间我感觉自己赤膊站在初秋的山坡,晌午的暖风从我身边拂过,靠近我的时候发出清脆的沙沙声。这都是如实存在的,风林水火都让我感受到时间的存在,感受到这个45亿岁的世界在我的意识里流动,或者这个岁的宇宙,在无限的膨胀中以我无从察觉的高速逃离我。但是眼前的这排数字告诉我,我的认知是错误的,时间并没有动,即使我的心脏以不规则的频率跳动,又或者口水在舌头上打转,这一排数字就好像一颗坚硬的顽石,包裹这个荒诞的宇宙,这是一种站立在繁华街头却听不到一丝声音,投石入海溅不出一朵水花的错觉和恐惧。是我们没有动还是他没有动?小陈率先发问。是他,毫无疑问。这个该死的时间,和那个诡异的调频一起停住了,我回想那应该就是我磕到那条沟的时间。停了我也能理解,但为什么是……π?小陈又问。这应该不是一个问题,至少被提问的我回答不了。这就相当于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你叫我来干嘛?你知道π吗?小陈又问。这是一个问题,但是我不想问答。这就相当于问我,你上过小学吗?圆的周长怎么算?阿基米德和祖冲之谁率先定义了圆周率?你会背圆周率吗?小陈又问。这是我目前的学识范畴内最容易解答的问题了,就相当于问我鸡有几只脚?臭豆腐和臭袜子哪个可食用?会的都在这了。我回答他。我也是,小陈说,但以前不是,以前我爸爸逼着我背下来前一百位,甚至也学会了倒背一百位,我还参加了三年级的元旦文艺汇演。表演背圆周率?是的,后面还有六个女生跳健美操为我伴舞。健美操伴舞示意图我看向小陈,透过他阴郁的眼神,我仿佛看见那个在舞台上背着圆周率神采飞扬的他,在六位女生的衬托中引爆全校的背圆周率风潮的他,那是属于他的黄金时代。但小陈是个遇事冷静的人,他迅速从黄金时代中抽离,他说这个圆周率,极有可能就是解开整个事件的关键,要找寻真相,就得先了解圆周率。在他的带领下,我们同时拿起手机,跳进圆周率的秘辛。我在手机上搜索圆周率,从词条百科到知乎解答,从少儿网课到硕士论文,我在圆周率的海洋中遨游。甚至发现了一个神秘的论坛,里面的人都以圆周率为教旨,以能背诵最多位数的圆周率为阶层划分,教主甚至已经到了+级别。原来圆周率就是宇宙终极法则。小陈指着一条研究跟我说。我点点头,的确,除了圆周率再也没有这么巧妙又难以捉摸的东西了。小陈面带神秘地看了我一看,轻声说,有,还有女人。我说不愧是你。小陈摆摆手说,我们也研究不出什么名堂,我先带你去见个人指点指点。三我们在大民砂锅店吃了砂锅之后,小陈径直带我走进了对面的爱的代价。爱的代价是一家酒吧,门头四个硕大的彩色霓虹字不规则地排列,这一看就是一家老牌酒吧——那些标榜包豪斯艺术、后现代传人、侘寂主义的小布尔乔亚们,只会把所有的文字以城市管理法规所能容忍的最小字体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某一个不起眼角落——做作、轻浮。在拜读了门口张贴的拒绝黄赌毒告示之后,我随着小陈走进了酒吧。老派的装修、老派的音乐、老派的酒水、老派的熟客,我走过黏鞋的瓷砖地面,和小陈落座在皮面已经开始脱落的卡座上。小陈轻车熟路点好了一箱啤酒,又加了几个小菜,之后对我说,我帮你把她叫过来。我问他说,谁啊。来了你就知道,他啜了一口啤酒说,紧接着发出满足的哼声,就像一只慢慢地放气的气球。在他发了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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