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月慢慢睁开眼,目光逐渐有了焦距。屋顶上一个巨大的破洞,一轮圆月亮当空,月光穿过遍布蜘蛛网的房梁照在她的身上……
这是什么地方?她为什么出现在这儿?
啊,想起来了……
大概两个月之前,B市无数阴阳师为夺回被阴鬼夺走“太阴灵犀”死去。
据说太阴灵犀是上古太阴神堕神之后的一缕残魂,阴鬼得之能涂炭生灵颠倒阴阳。
她是赵家阴阳师第二十九代传人,义不容辞参战诛邪。最终她在血池打散万恶之鬼拿到太阴灵犀。
然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在她碰到太阴灵犀的瞬间,盒子上的封印骤然破裂,窜出一道黑影缠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拖入太阴灵犀盒子之中。
意识消失之前她最后听到的声音是:“我终于找到你了……”
意识再次回归看见的,就是现在她眼前的破屋。
那个太阴灵犀真是上古圣物吗?可当初从盒子里窜出缠住她手腕的可不是什么圣物,而是阴邪之气格外深重的东西。
赵明月慢慢抬起自己左臂。
通常被鬼秽污染过的肉身没有净化之前,那痕迹不会自己消失。
借着月光看到自己手臂的刹那,赵明月愣住了。
这尺寸这模样的小手根本就不是她的!
明月有些懵比了,放下手,眼睛慢慢看着四周,地上是杂乱的稻草与碎瓦片,前方是倒塌的佛身塑像,确定没有可疑的动静与人她才慢慢坐起来起来,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
身上穿着陈旧褴褛的右祍短褐,破碎的裤腿能露出一大截小腿,黑乎乎的鞋子歪歪套在脚上……
再次确信,这瘦弱的身躯真不是她的。
呆呆坐了几分钟,一直都在懵的状态,做梦了吧?这么想冷不丁给了自己一巴掌:“醒!”
醒了周围还是这环境,身上还是这模样。
鬼见多了,这回是见真鬼了,醒来发现自己不是自己了……
赵明月爬起来扶着墙走到门外。
月色皎洁如霜照耀一片荒野,四周静谧得只能听到虫鸣。
忽然!
前方不远的小林子有夜鸟惊飞,十几个小黑影飞到了半空又立刻软趴趴溶化掉了下来,周围的虫鸣也瞬间销声匿迹。
阴风起。
一股强大的邪祟力量正往她这个方向急速而来。
她连逃跑的时间都没有,一尊庞然大物似乎拔地而起,月光之下巨大的影子笼罩四野,四周顿时变得阴冷无比。
难道之前的战斗还没结束?
从这货脚踩地面散发的血腥之气,踏过的生灵全部腐化两点,大概可以判断这东西名叫“腐尸鬼”。
一般是在有众多死亡的地方形成,比如战场与大灾大难的地方。那些死后不能返乡的冤魂凝聚成怨气,吸收战场上的腐尸为肉身,它走过之处如同战场再现。
那东西也发现了她立刻扑来。
虽然这东西很邪恶,不过,以她引以为傲的道行收拾起来,却也还……绰绰有余!
明月左手起剑指与右手成诀,口中念:“万神朝礼,役使雷霆,玄灵诛邪!”
念完这个,原本该出现一道诛邪符篆,但此刻她面前毫无动静漆黑一片。
怎么会,不灵了!?
赵明月还在震惊自己凭空消失的灵通,那腐尸鬼身上几个巨大的绿色骷髅头飞射而来!
虽然那这东西很快,不过,以她引以为傲的速度躲避起来,却也还……绰绰有余!
赵明月以一个后空翻躲避!
砰!!
身体向后笔直倒地!不过……没翻过去!
我勒个擦,敢情换了一副躯壳,她法力没了?!苦心修炼二十多年的灵通就这么……没了?!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啊。
那些骷髅状的肉团扑面而来。
好在她身经百战,滚着躲过去了。
绿色骷髅头撞在地上啪叽碎成一团绿色的肉渣,也让地面腐蚀出凹坑,腐烂的肉球又迅速凝聚复原再次袭来。
她很想逃跑也要帅气利索一点,但这身体能做到的也就是连滚带爬。
“妈妈的!”
一代阴阳宗师的苗子今天要死在这腐臭的东西手中?
不管了,死也要护住脸!双臂交叉护在脸前,而后又想,这脸应该也不是她的吧?唉,不明不白又得挂上一回了。
耳朵里听到的却是腐尸鬼发出惨叫。睁开眼一看腐尸鬼已经转过身去,背后出现一个巨大的窟窿,流着绿色的残肉。显然刚才要命时刻有人从背后重创了腐尸鬼。不管有意无意,这举动救了她一命。
赵明月迅速逃到更远的地方,回头再看。
一个黑影如风站在了腐尸鬼面前,背对着她,月光之下背影挺拔傲岸。
第二章 鬼面男人“是你毁了本座的召唤?”冰冷的声音似是从明月的头顶浇灌下来,放佛只要微微抬眼,就能看见一抹鲜红的血从自己额头流淌下来,她浑身微微一颤,有种不寒而栗的错觉。
腐尸鬼发出焦躁的“嗷嗷”声,从声音听来这尸鬼身上得有成百上千的冤魂,怨气之重让空气撕裂,数十道青色的尸气纵横交错朝着那人影狂轰!
那人浑然不动站在原地,只是手指间有了淡淡的红光蜿蜒流动,他对能让生灵腐朽的尸气冰冷又说了一句。
“永死。”
手指一动,红光如同一片利刃朝着比他庞大数倍的腐尸鬼飞去。
红光只是一闪而过。
腐尸鬼犹然未觉横冲直撞,还没靠近那人,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被切割错开,爆裂,消散。
阴风呼啸,山林作响。
污浊瘴气之内那人站在其中,长发飘扬,身影桀骜张狂。
原本明月是打算趁乱逃跑,可这家伙把腐尸鬼给秒了,她连逃的时间都没有,躲在草垛后的明月屏息不敢动一分,但那人还是忽而转过头看过来。
糟糕!
赵明月还没来得及反应,面前的草垛就四分五裂消失了,她后退不及一屁股坐在地上。
又是眨眼功夫,那人已从远处的小树林出现在离她只有三四米的地方,居高临下藐视着她。
以圆月为背影,他长发仿佛是在满月之上飞舞,丝丝缕缕如同黑夜的风。脸上戴着一张白色鬼面面具,面具上有几道赤红妖痕形同彼岸的花瓣,面具之后的眼睛冒着夜间鬼魅的光芒。
再强大的人通常都会被黑夜所吞噬,可夜色却成为了这人的衬托,让他的存在感凌驾于黑夜之上。
赵明月不确信他会不会对她动手,撑在地上的手指慢慢曲成手决,希望这身体还能有些力量让她逃,即便她明白此刻他若真要动手她必死无疑。
然而,他只是不屑转身,瞬间离开她数百米,再下个瞬间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阴寒的空气逐渐剥离,赵明月这时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瘫软坐在了地上,摸摸额头,居然冒了一层冷汗,这没出息的身体居然弱到动辄腿软,太怂了。
怂归怂,至少她活了下来。
远处传来鸡鸣声,天快亮了,赵明月顺着打鸣鸡的方向而去。
天色越来越亮,晨霭依稀,有潺潺的流水声,路边有一股清泉从石缝之间流出,赵明月趴在水边,几口冰凉的水入腹,空空的胃被冲刷得有些疼。
以水饱腹之后,她看到了水中自己的倒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说这幅面孔可能不是她的,但看到水中那陌生又脏兮兮的小脸时,还是受到了不少冲击。
这张脸小小的,实际年龄不知道,但模样看起来只有十三四,瘦得皮包骨,唯独就剩一双大眼睛空灵灵的,黑白分明。
从五官上看这孩子面容倒不差,大眼高鼻小嘴儿,至于其他的就根本看不出来了,乞丐也不能脏成这样吧?似乎是故意往自己脸上抹泥一般。
赵明月抠水还没洗干净脸,就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她立刻从溪边跑了上来。
有人就好办,问问这是哪儿她才能想办法回去。
蜿蜒的小路上,有几个扛着锄头或钉耙的庄稼人早起干活儿了。他们穿着古代的粗布衣让明月有时代的错位感,哪个地方的庄稼人还穿成这样?
然后问了他们之后明月更傻眼!
此地,是楚国帝都金陵南郊广陵。
今时,是贞武二十二年五月初九,纪元年六百一十九年。
我的乖乖……
她的职业在二十一世纪常人眼中非常特殊,是个阴阳师,面对的通常都不是人。所以对很多超人类超科学的东西她都见惯不怪,可,可关于穿越她还是头一回体验了一把真的。
各种验证之后,赵明月不得不接受,自己魂穿异世界这个事实。
她得捋捋思路。
她是因为碰触太阴灵犀穿越的。穿越之前听到了有人说“我终于找到你了”,这应该是一种通灵召唤。所以现在对她有用的两条线索:
一是太阴灵犀,她或许可以借助那东西重返二十一世纪。
二是那个找她的人,既然是召唤那人应该会在这个世界,不管他是否找错人将她带过来,但他终归知道事情的前后,对她返乡或许会有帮助。
只是,如今凭借她一个人的力量,要在她一无所知的世界里寻找到这两样东西都实在太难。
且先撇开这两样东西不说,首先要解决的得是温饱,再不吃东西她感觉自己得先饿死。
赵明月从南郊广陵走到金陵城下,仰望城头“金陵”两个大字,这就是楚国帝都金陵。
第三章 应召男丁金陵城内楼台高耸,路道用灰色石板铺成,四通八达。街道宽敞,两旁有商铺酒肆林立。街上有挑货郎走着要喝,路旁有摊贩在买早点与果蔬。而她一早已经被这样的声音驱赶数次。
“小叫花子,不都死了吗怎么还有?!一大早的真是晦气,滚滚滚,赶紧滚!”
这穿越有点背,前不久自己还是一个富足的阴阳师,现在居然成了穷困潦倒的乞丐,赵家祖上积了什么孽怎么就没人跟她说?
要活着,她必须找份工作挣钱。但这一身打扮还没进门就被人给轰出来。人靠衣装马靠鞍,衣服买不起,她就只能先串胡同里看有没哪户人家外头晒有衣服的,先“借”一身穿穿。
人生地不熟的赵明月走着就进了死胡同,望着高墙她暗自叹了口气,要倒霉喝水都塞牙,行厄运到哪儿都碰壁。
此时身后传来:“还敢跑,你这臭小子敢偷主人家的东西……站住!给我站住!”的叫喊声。
一个五十多岁的大爷在后边追着喊着,逃跑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眼看大爷都追不上了,可偏偏这孩子就倒霉催的跑进死胡同里。
小子慌慌张张要爬墙,但墙太高爬不上去,他回头对赵明月着急喊着:“给我垫脚,我给你钱!”
垫完脚他上去了她怎么办?别闹,这不叫垫脚叫垫背。明月耸肩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老爷子三步并两步撵上来就拉住孩子的腿拽了下来:“看你还往哪儿跑!”
小子这么被拽下来,身上一个鼓囊囊的袋子直接砸赵明月脚边。估计是他偷出来的赃货,落地的声音很沉,估摸是银两或珠宝,那两人扭打着没顾上。
那小子现在只想逃命疯狂挣扎:“你再不放开我就不客气了!”
“偷了东西还敢放肆!”老爷子死活拽住孩子回头喊,“该死的都跑哪儿去了,人在这儿呢!”
看来老爷子还有帮手。
孩子知道要被抓回去那就是一顿皮肉之苦或牢狱之灾,甚至还可能会被打死,心急地随手抓起墙角的木棍就要轮下去。
“你敢打,你敢打!”老爷子体力抗不过去,瞪着眼想要震慑取胜。
但那小子已经急红了眼哪能真被震慑住,当真抬高木棍就抡下。
老爷子连忙捂住脑袋,这一棒下来得要他老命。
“诶诶!”原本不想搭理的赵明月一看这架势赶紧上去抓住木棍,“真能打坏了。”老爷子年纪这么大了真打出个四五六的可就糟了。
接着三个人扭打了一团。
过了好一会儿,几个年轻人跑过来将那小偷给擒住,接着一顿责骂痛打。
看着他们闹成一团,赵明月有些后悔自己干吗参和这事,这么一动几乎把这具身体仅剩的能量给消耗殆尽,站起来都有两眼发黑的冲动。
那老爷子忽而开口叫住她:“诶,小子……小叫花子!”
“叫我?”
“叫你。”那老爷子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瘦巴巴又脏兮兮的孩子,拿起刚才那鼓鼓的袋子问她,“知道这里边儿是什么吗?”
“不就他偷出来的东西?”
“刚才你可以拿走它。”
是啊!明月就差没拍大腿,她刚才应该拿走。“现在提醒是不是晚了点儿?”不过转念一想,赵明月直视老爷子微微一笑,“爷爷,您现在要能赏我点儿那是最好不过,我很饿。”
这小叫花倒挺特别,不怕生,说话底气足。再看那双眼睛透亮清澈,老爷子眉一挑问道:“你想要多少?”
“我能开价?”
“如果合理兴许我会答应。”
明月目光一动,此刻她可不是名震阴阳界的赵明月,而是食不果腹的小乞丐,立刻嘴儿很甜地说道:“爷爷,我会做很多事,不怕苦也不怕累,如果可以您能给我一份活儿干吗?”
不要钱要活儿?目光长远,且不是懒惰之人。那老爷子又是一阵挑眉,再问:“你可知我是哪个府上的?”
“不知道。”
“我们府上招人是要经过精挑细选,严格把关,你能胜任?”
老爷子这时候显出一丝得意的神色,显然他所在的府第是大户。赵明月闻言嘴角微微扬起,却谦逊低头说:“您放心,我比他能好些。”
他指那小偷。
老爷子闻言眼角立马抽动几下有些尴尬,还精挑细选严格把关结果还不是有这手脚不干净的东西?被小叫花子这么说也着实有些丢人。
小叫花子是脏兮兮的但好歹也救了他一回,没贪那包钱财,口齿还算伶俐,府上正好招家仆就让他试试,也算还他个情。
“今日就算你运气好,我们府上正好要招个男丁,你就随我回去试工。”
男丁?可她是女的啊……男的也行吧!
第四章 被诅咒的王“谢谢大爷!太谢谢您啦!”雪中送炭的感动让她都想着去握大爷的手。老爷子抬手不让他碰:“你这脏东西别动手动脚……”
“抱歉抱歉。”
那老爷子微微点了下头:“叫什么名字?”
“……赵明月。”
“家住哪儿?”
“呃……”她该说哪儿好,毕竟她就知道金陵城这一个地方。“我从小就四处乞讨要饭,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
看这孩子身上到处都是伤,老爷子也没计较这个问题:“多大了?”
“……十四。”随口说的,说大了模样不像,说小了人家能收她嘛?
“十四岁的男孩儿还这么瘦小?”老爷子有些不满意,太瘦干不了活儿。不过小乞丐终日食不果腹颠沛流离能活着就算命大了。
赵明月怕他反悔立刻保证:“等我正常吃饭之后一定有力气干活儿,您放心。”
“……罢了,记住,进了府少说话多干活。”
“好。”
“说‘是’。”
“是!”
“别打了,再打就死了。”老爷子回头对那些手下说了一声,“带回去。”
说完便率先走出巷子。
赵明月随着老爷子路径金陵城最繁华的地段,进入西北方向转入绿荫葱郁的长街,一道青砖围墙环绕的庭院落入眼前。坐北朝南的深红色大门两旁卧着两只石狮,大门匾额上写着“晏王府”三个字。
赵明月眼睛一亮,猜想老爷子身份不低,可没想居然是王府出来的,一个不小心小乞丐被聘入大企业了!
于是她便在王府安顿下来,工作是在厨房打杂,很幸运地遇着一个对她十分照顾的同事,名叫赵六。
六子也就十五六岁,挺瘦,个儿也不高,脸部轮廓硬朗,小眼睛,厚嘴唇,看着挺憨厚,但话特别多,很快就两人熟络起来。
六子说:“明月,平时打水、劈柴、洗菜、还有各种厨房杂活儿都是咱们的。”
“好,有什么我能做的你尽管叫我。”
“成,给你介绍一下咱们王府……”
六子一路介绍。
右下房跟后下房是仆人住的地方。后下房前方是荣庆堂,是晏王亲随所住的地方。荣庆堂往前就是静安殿,也就是晏王的寝殿。从他们现在站的地方只能瞧见静安殿的围墙。
赵明月远远望了一眼,问:“六子,晏王老人家好说话吗?”
“晏王老人家?”赵六噗嗤笑了,“咱们主子年纪不大,未及弱冠。”
二十不到?她潜意识里以为是皇帝的兄弟,至少得是个大叔。
“那你给我说说咱们主子,省得我以后说错话。”
“那不能……我是说不大可能会说错话,我来王府半年一次也没见过晏王。”
“他不住这儿?”
“住,不过晏王从小体弱多病极少出门,即便出门也不是我们这些个在厨房打杂的奴仆能见上的,而且……”赵六看了一眼静安殿神神秘秘说道,“还有一种说法,晏王身上有诅咒,跟他相处久了的人都会死……”
“什么?诅咒?”
“嗯!听说晏王的贴身奴仆不论男女都死了好几个了,可邪乎了!”
这宅子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还是因为她灵通还没恢复察觉不到邪气,不然怎么她觉得这宅邸还挺干净?
“那周管家跟了晏王多久?”
“呃,那是很久了。”赵六恢复了原来的神情,“不是所有人都有事,可能跟生辰八字有关,反正邪乎着呢……哎哟娘嘞吓死我!”
“怎么了?”
“别说话,走。”六子拉起赵明月低头只管走,避恐不及。
明月回头。
吓得让六子跳起来的,是高处回廊之上一个少年。
少年不过十二三岁,头戴金冠,身穿金丝绣纹衣裳,脖上挂着金锁,腰上佩戴月光玉,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细白的手腕上一边是金镯子,一边是翡翠镯子。脚踝上还绑着金铃铛。
土豪!货真价实的穿金戴银。
明月看他的时候,他也看着她,目光灰暗如同两汪死水,神态抑郁寡欢。
赵六拉着明月拐入厨房后院,明月看不见了那孩子便问:“那是谁?”
第五章 替命人六子还神色未定,伸长脖子确定看不到那少年之后,才放开了明月的手腕。“我刚才说过咱们主子身体不好吧?所以需要一个挡降头的人,刚才那个孩子就是!张嫂说那叫什么……叫福曌,说着好听而已,其实是祸墙,专门帮主子挡祸害跟鬼祟的。”
明月是阴阳师怎会不知道这是什么?真实名称不叫福曌也不叫祸墙,叫替命人,跟替死鬼其实一个意思。
鬼为逃离死地寻找代替它的人,那个人叫替死鬼。
人为活命寻找代替他去死的人,那个人叫替命人。
替命人首先命格要光明通达,五行不缺,且都是吉兆,无凶兆。简而言之就是命好的人。其次要命相与主人相成不能克主。再次,命中有吉星庇佑。
阴阳师通过阴阳术,让替命人承接主人的命格代替承接病、祸、灾、邪等厄运,将替命人的福、寿、康、恩等福泽转给主人。所以人们将替命人美其名曰,福曌。
福泽照主。
大概是因为晏王体弱,皇帝为保自己的孩子,用别人的孩子当了替命人。这种行为并不少见,只是这样可怜的人居然被大家当成灾星孤立。
六子就是胆小又喜欢讲鬼故事的那类人,自己连鬼都没见过,跟赵明月说起来时,像真有其事滔滔不绝。
“在府里还好,福曌不用贴身跟着主子,主子一旦出门必须跟随,据说主子出门频繁时有福曌连一个月都活不过,而且主子身边的福曌大多都死在朔月夜,还是枯萎而死的……”
朔月夜,邪祟出没最频繁的时候。
赵六:“没有福曌能活过七月半,所以在七月半到来之前,阴阳师必须带来新的福曌等候接替。”
七月半,鬼节。
那晏王是什么命啊?除非他是五阴之体否则哪能这么祸害?
明月听着赵六继续白呼:“刚才那最新的来的福曌只有十三岁,也算是官宦人家的孩子,不过是庶生。生母病重,他被阴阳师发掘后,父亲要求他进王府当福曌才给钱给他母亲治病,所以他就来了。不过,我偷偷告诉你……”
六子停下劈柴的举动,走到赵明月耳边说:“他母亲十多天之前……死了。”
“死了?”
赵六左右看看:“千万不能说出去,我是无意中听到张嫂说的。”
可六子你嘴未免也太不牢靠?她才认识他没几天居然就全盘托出,她该高兴呢还是不高兴?
明月笑呵呵说:“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她自己的事情还毫无头绪呢。
赵明月举起斧头,劈柴!
六子又说:“我听张嫂那天那意思,福曌只能缓解不能化解主子的厄运,必须要找到……太什么灵犀才能真正改变主子的命格。”
啪
赵明月手中的斧头一偏差点没劈中自己的小腿,偏头看赵六:“你说要找到什么?”
“什么灵犀还是太什么犀的……”
“太阴灵犀?”
“啊对!”赵六手一拍,“就是这个,太阴灵犀!据说为了找太阴灵犀救晏王,皇上派了无数阴阳师在寻找,不过找了好多年了没人找到……”
呵,呵呵,这就叫踏破草鞋无觅处,得来全无费工夫吧!?她居然在这儿打听到了“太阴灵犀”的消息。而且,楚皇帝正派无数阴阳师在寻找?!这比她一个人大海捞针不知强多少倍!
所以只要她能留在王府,太阴灵犀的消息可不就是唾手可得?
不过,谁会把消息传到一个厨房杂役的耳朵里?所以,她必须要接近晏王。
可现在问题是,她要怎么接近晏王?怎么才能在第一时间获得第一手消息?
小半个月后,别说接近晏王,她根本连晏王的影子都瞧不见一丝!王府规矩多,后厨杂役基本没办法往正殿那边走。晏王楚子晏所在的静安殿那更是闲人止步的禁地,没人敢乱闯。
明月正因此头疼,最近晏王府又出事了。
那个专门给晏王送饭的丫鬟春玲昨儿夜里失足落水,死了!
第六章 接近晏王家属在后下房那哭哭啼啼一个下午,也不见吵闹,最后拿走大笔抚恤金,从东篱园外的东侧门离去,女孩儿的尸体也连同被运了出去。一下子后院就变得人心惶惶。
赵六看赵明月没事人儿一样要往外跑,拉住她问:“明月你干吗去?”
“张嫂让我给备武堂送晚饭。”
“要不要我陪你?”看她一脸疑惑,赵六凑过来在她耳边说,“我说过了吧,诅咒又来了,半年已经有两个人死了,一百天一个,第一个是送饭男丁小高,现在又是送饭丫鬟春玲……”
对于福曌的死亡家丁们并不是很害怕,福曌是阴阳师指定的,但送饭的跟他们一样都是府里的家丁,跟他们身份相似,很多人都担心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
“不用陪,你也赶紧到厨房干活儿,别让张嫂又拧你耳朵。”
“你真不怕?”
“怕就不用去送饭吗?”
“呃,还是得用。”
“可不就?那我干活去了。”
赵明月从右下房前往厨房时看到三个小姐妹们围着说话。穿绿色衣服的明月认得,叫翠珠,经常跟赵六斗嘴的丫头。
翠珠说:“婉容姐姐,这次柳掌事会不会让你去给晏王送饭啊?”
苏婉容是从宫里直接调拨出来的丫鬟,知书达理悉知音律,也因从小在宫里做事,更是会讲话处事,所以人缘是好极了。
苏婉容说:“柳掌事给我安排了那么多事,估计我是没那个福分去给晏王打点日常,倒是翠珠心灵手巧模样招人喜欢,柳掌事更希望你去伺候主子吧。”
“是,是啊,咱们府里头谁不想伺候王呢?”翠珠笑着却像在哭。
苏婉容笑着拍拍她的后背:“我们都是给主子办事的,在哪儿不是干活呢。”
看来大伙儿都害怕接到这份差事呢,赵明月摇摇头继续前往武备堂送饭,走了几步忽而觉得自己机会来了。
现在不正缺个给晏王送饭的人吗?如果她接了这活儿,那不就离楚子晏很近了?赵明月端着饭盒飞快地跑了起来。快速给备武堂送完饭她特意顺着福临殿与正大殿的长廊走回去,这条道能经过楚子晏的静安殿。
静安殿对面是书院。
赵明月在书院旁看到苏婉容提着一个木盒子,踌躅不前望着静安殿。明月原本还以为是翠珠或其他人来送饭,不过是苏婉容那就更好办,毕竟有点权力跟小聪明的人,才更好用一些。
赵明月佯装几乎与她迎面碰上,然后闪闪多多就要逃走,果然苏婉容叫住她:“站住。”
赵明月有些不知所措走回来,低头礼貌叫人:“苏,苏姑娘。”
苏婉容走到她跟前,义正词严地问:“你怎么在这儿乱晃,要让掌事知道了看她怎么罚你?”
赵明月紧张地说:“我这便走,苏姑娘千万不要让掌事知道。”
“也不着急,好在今日你是碰上姐姐我,我就让你参观一下。”
“多谢苏姑娘。”
“就叫姐姐吧,跟我亲的都这么叫。”
赵明月乖巧地叫了一声:“苏姐姐。”
“好孩子。”苏婉容笑容可掬说,“既然你叫我姐姐,我就教你做些活儿,你把这晚膳送到静安殿。”
“……”如此称心如意让简直就是为她安排的啊,她又装得有些无措地说,“姐姐,这不大好,万一柳掌事看到了……”
“傻小子,你不说送饭的事,我不说你擅自靠近静安殿的事,柳掌事又怎么会知道?”
敢情她要不帮着送饭她就要找柳掌事告她状?这活脱脱的威胁她怎么就那么喜欢呢?明月又天真无辜地问:
“明月是很想帮姐姐,但明月身份卑微进一次静安殿倒也罢了,老亵渎主子的地方到时候罪过可就大了。”
苏婉容是个聪明的人,立刻说:“这也不难,你若想天天给主子送饭,我便让柳掌事把你分到我手下,让你从后厨杂役升为普通仆役,月俸涨十银。”
在楚国银两换算是一金等于一百银,一银等于一百铜。后厨杂役每月月俸二十五银,普通仆役能有三十五到五十银不等,总之职位越高工龄越长的工钱越多。
不过此刻钱对明月来说远不比这差事来得重要,这可是她迈向楚子晏至关重要的第一步。
“那便多谢姐姐了。”
赵明月感恩地接过苏婉容手中的木盒。
苏婉容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终于把这烫手的山芋给转出去了。
“记住了,饭放在桌上即可,一个时辰之后来收拾,切不可擅自进入王的卧房或其他地方。”
“是。”
苏婉容交代完毕,赵明月便进了静安殿。
第七章 病美人静安殿内分主屋、东、西厢房,厢房外有宽敞的廊檐连通到主屋门前。从外头看见葱郁翠绿一片的是一株百年梨树,曲折的枝桠伸展遮蔽了大半个前院,绿叶之间挂着好些饱满的果实,看个头过不了一两个月就要成熟了。梨树之下放置汉白玉石桌石椅,一架秋千。墙角种着花草,院子里绿意葱葱。
赵明月推开房门。
主屋有三室。
外厅放置有精致的红木圆桌,圆桌旁放置雕花的红木椅子。墙边雅致的置物架上搁着上好的瓷器,还有一盆兰花开得芬芳。
内堂与外厅连着一扇雕花拱门,放置着画着青莲的屏风。西侧门敞开着直面畅春园,院中秀美景色映入门扉,形成一幅天然花卷。
内堂往里便是卧房,站在外厅看不到卧房,自然也不见屋主的影踪。
赵明月将饭菜放下,终于听见从卧房之内传来咳嗽声,由轻到重,然后一声连着一声起伏不定,听着还真是病得不轻。
苏婉容交代只要放下饭菜别的都不能管,她若是贸然进去打扰楚子晏,必然目的昭彰适得其反。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攻人得攻心,赵明月,不要急。
明月将饭菜放下就走了出去。
此后,赵明月从后厨杂役变成了正殿仆役,给晏王打点日常顺理成章变成了她的职责,但表面上看还是苏婉容在做,每天苏婉容拿着饭盒到静安殿外,然后转手将饭菜由明月送进静安殿。
苏婉容这个举动可以变相用一句话概括,既想当婊砸又想立贞牌坊。这人是这么一个人,但赵明月还是感谢她,不然她哪有现在的机会?
明月按部就班进行着自己的计划。
托厨房采购从外头买了川贝母、枇杷叶、车前于、甘草、麻黄、百部、桔梗、杏仁当然还有几种他们赵家阴阳师的治咳嗽配方,一起熬成药汁。每次送饭就在一旁放上一碗熬好的止咳药。
不过每次去收碗饭菜也只动了一点,而那碗药一点也没动。
明月并不着急,她把药汁提炼成药片,每次送饭都会放两颗在一旁的小瓷碗上。不过那人还是拧巴,不肯吃。
但也没关系,她这执着的个性就专治拧巴。
她继续上药,只是瓷碗旁多了一张字条。
这一次,她送饭出去不久……
卧房内一个白色的身影走出来,坐在圆桌旁,第一眼便是看旁边的小瓷碗。
药还在。
这都一个多月了,送药的人一直无声无息继续着。
楚子晏抬手捂嘴儿轻咳了几声,光洁如玉的手指捏起那小纸片,上边颇为俊秀的字迹写着“不苦,有点甜”。
垂下的睫毛在他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抹如扇的阴影,半遮半掩了他潋滟瞳眸。楚子晏将纸片放下,望着白瓷小碟中的两颗药片嘴角弯起很浅的弧度,温润的手指捏起一颗药片送入口中。
苦。
舌头一动,又微微泛起抹甘甜滋味儿。
药草的味道浓郁,入喉柔润清凉。
他倒不是怕苦没吃这药,只是觉得没用。
他吃了一颗药,今日饭菜却没动就回了卧房,之后还是干咳不断,不过药的味道留在了喉管倒似乎有些好受。
赵明月来收碗第一眼就看药,少了一片!她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这少的一片药,如同撕开了楚子晏那神秘的一角。
晏王,看来,咱俩必然来日方长啊。
第八章 近水楼台赵明月端着剩饭菜出来,担忧地对苏婉容说:“苏姐姐,殿下又没吃饭,不过药吃了一片儿。”苏婉容并不怎么关心只是说道:“知道了,你走吧。”
“苏姐姐,主子不吃也不管吗?”
“能是我们这些下人管的吗?是主子的命令不让管。”
虽然赵明月目的是为了打探太阴灵犀的下落,但出于常理,她觉得不能什么都由着病人,命都没了要脾气干吗?再说楚子晏要一命呜呼,那皇帝就不会派人搜太阴灵犀了吧。
“苏姐姐,厨房为了给殿下进补用的都是昂贵大补的东西,不如偶尔换个口味做些药膳如何?”
“殿下不吃药膳。”
“明月知道都有一味药,龙涎草,不会有很重的药味反而味道很好,姐姐问御医应该会知晓。”
苏婉容忽而看向赵明月,之前那个止咳药也是这小子想出来的,现在他说起药膳也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觉有些奇怪地摸了摸明月的脑袋。
“明月,告诉姐姐,你之前是乞讨为生如何知道这些?”
“明月曾跟一位老大夫在山里采过一年的药草,是他告诉我的。”
“所以你会那种药粥的配方?”
“是。”
“那你把那方子写出来我去问问御医。”
过了几天在厨房闻到熟悉的味道,青草香夹带一丝药草味,明月顺着味道往厨房走。
“张嫂,在煮什么?”
“是苏姑娘给的药羹方子,叫龙涎粥,说是给殿下准备的晚膳。”
果然苏婉容还是将这份功劳往自己身上揽,明月不在意:“张嫂,苏姐姐刚教了我熬龙涎粥的办法,让我来跟你换把手。”
“小子,你确定你会?”
“苏姐姐交代得很详细,没问题的张嫂。”
“好,那你来吧。”
赵明月曾经是个小富婆,但不表示她什么都不会做,在她还没出师之前,阴阳师的修行可谓苦不堪言,元气、剑式、符咒、丹药等等都要修炼。
吃了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是她的人生写照,只是活了二十四年后,居然又回来当个黄毛丫头,而且她苦练的道行也缩水到了几乎没有。
明月亲自熬了龙涎粥,在药膳中添加一些止咳药材,送饭时依旧配了止咳药片。
这一次去收碗,粥吃了半碗,药全吃了。
明月知道,接近楚子晏的时机在慢慢成熟之中,她端着碗心情愉悦走出来。
苏婉容这次很主动地问:“怎样明月,主子吃吗?”
“姐姐,吃了,药也吃了。”明月将木盒打开让她查看。
苏婉容目光一亮心知这方法行得通,随后眼珠子一转对抬头对明月笑着说:“明月,真有你的,你是我们府上最聪明的孩子。”
明月低头笑:“哪里哪里……”
苏婉容拍拍她的肩膀:“不过,其实我刚给御医看这方子时,就被质问这方子是从何而来,我不敢说是你给的怕御医不用,就说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方子,御医才肯拿回去研究。”
明月抬头看向她。
苏婉容歉疚说道:“明月,你不会因此怪姐姐吧?”
明月天真摇头:“怎么会?明月只是觉得苏姐姐好聪明,还能想出这样的办法说服御医。”
“明月就是深明大义,我们都是给主子办事的,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呐,这个送给你。”苏婉容拿出一块玉佩给了明月。
“不用了苏姐姐,你已经给了我很多东西。”苏婉容总要给她一些好处,封口费不能少了啊。
“拿着吧,既然你叫我姐姐对你好是应该的,快拿着。”
“谢谢苏姐姐。”当然要收,钱财,好东西。
就这样,赵明月变着法子持续给楚子晏喂药,慢慢的,病秧子的咳嗽浅了,没之前那么上气不接下气。
因主子病情稍微好转,苏婉容被周全周管家大赏了一番。
御医回宫也跟皇帝陛下说苏婉容贡献药方,变法子给晏王治病的事,皇帝听闻之后龙颜大悦。苏婉容由原来的丫鬟晋升宫人。在晏王府除了周管家、柳掌事之外家仆之中她最大。除此之外还赏赐了银两与珍贵物品。
苏婉容以“照顾主子是下人的本分,若要论功府上所有仆役都有功劳”的说辞,将这些赏赐分给了下人们笼络人心。
明月觉得这应该是赵婉蓉唯一的高明之处。
当然苏婉容必然会额外再给她另外一份大的“封口费”,不然后边她怎么利用她?所以升官之后就主动问她:
“明月,好孩子,你想要什么?”
“明月想在大书院干活儿。”
书院就在晏王府的对门,离楚子晏仅仅只有一条过道的距离,这是她走近楚子晏的第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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